# 电子闹铃的尖啸如同淬毒钢针,再次刺穿李敏赫的耳膜。他猛地睁眼,熟悉的眩晕感瞬间将他淹没。吸顶灯冰冷的光,中央空调微凉的空气,门外母亲高尚雅温柔又带着催促的呼唤——“敏赫啊?醒了吗?早餐好了,今天要去千老师那儿,早些过去好吗?”——一切精准复刻昨日,分毫不差。
绝望的冰水浇透全身。请假?昨晚母亲准备润喉梨汤的画面,此刻变成了尖锐的讽刺。他赤脚冲出卧室,父母惊愕的脸在眼前晃动。充血的目光扫过奢华的客厅,猛地锁定了矮几上那只昂贵的水晶天鹅摆件!
“别弹了!别练了!我不想再去了——!!!”野兽般的嘶吼中,他抓起沉重的天鹅,用尽全身的愤怒、恐惧与绝望,狠狠砸向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砰——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炸开!晶莹碎片如冰雹四射,高傲的天鹅化为满地闪着寒光的残骸!
“李敏赫!你疯了吗?!”李奎镇惊怒地冲过来。
“敏赫啊!我的天!儿子,你怎么了……”高尚雅的哭腔带着心痛与惊恐。
他狂暴地甩开父母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寂地瞪着他们:“没用的……逃不掉……”踉跄后退,赤裸的脚踩上尖锐碎片,刺痛传来却浑然不觉。他像一具空壳,拖着带血的脚印,一步步挪回卧室,重重关上房门。
第四次的“10月1日”。
李敏赫睁眼躺在冰冷的晨光里,死寂无声。门外母亲一样的话语像是隔世之音。他像个幽灵飘进餐厅,机械地吞咽着味同嚼蜡的粥,眼神空洞。双手白皙,完全没有了发狂带来的伤痕。
再次踏入千瑞珍的“刑房”。冰冷的空气,巨大的落地窗,钢琴键冰冷的敲击声。
“Che bella cosa na jurnata'e sole…”
他开口,声音干瘪得像台快报废的机器。气息放任飘忽。
副歌高潮,“O sole mio…”理所当然地撕裂、破音。
“停!”千瑞珍起身走近,冰冷的审视如影随形。
“看着我。”
“你真的想学声乐吗?”红唇开合,字句与记忆严丝合缝。
麻木的应答:“……是。”
“还是看别的孩子们都在学声乐,你就跟着学?”
“……是。”
“你再这样懈怠,别说首尔音乐学院,青雅艺高都进不去!知道吗?”
“……是。”
“跟着助理去练习室。练到能听为止。”
他麻木地离开,身后是母亲卑微如尘的道歉与恳求。回到冰冷的房间,他坐在黑暗中,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肉里,带来阵阵刺痛。循环,是勒紧脖颈、无法挣脱的冰冷枷锁。
第五次的“10月1日”。
诅咒般的闹铃响起时,李敏赫异常平静地睁开眼。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刺目的“10月1日”。死水般的冰冷下,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早上好,妈妈。”李敏赫的声音平静得诡异。
餐厅里,看着儿子不用叫就主动早起,父母惊疑不定。他沉默地吃完早餐。“走吧,别让千老师等。”
练习室内,千瑞珍指尖冰冷的敲击依旧。
“开始吧。”
李敏赫深深吸气,眼神凝聚起凶狠的专注。他死死盯着乐谱,像要将音符刻进骨头里。受够了!撕开它!哪怕用喉咙,用血!
“Che bella cosa na jurnata'e sole…”
声音沙哑,却涌动着蛮横的力量!他无视气息,无视敲击节奏,所有意志灌注于一点——发出声音!正确的!响亮的声音!撕裂声带也在所不惜!
他像攀爬悬崖的疯子,身体因用力而颤抖,额角青筋跳动,脸色憋得通红。
千瑞珍敲击的指尖,意外地停顿了一下。
副歌高潮降临!“O sole mio…Sta'nfronte a te…”
李敏赫瞳孔猛缩!失败的深渊就在眼前!他挺直脊背,如同绷断弓弦!不再追求“优美”或“感情”,他像绝境困兽,发出孤注一掷的咆哮!用尽胸腔最后一丝空气,将脆弱的声带推向高音极限!
“O sole——mio——!!!”
声音撕裂喉咙!带着沙哑的棱角,粗暴地砸穿凝滞的空气!它抵达了音高,如同濒死的呐喊,强撑着、颤抖着悬停!
寂静!
千瑞珍的手指彻底停住。她看着少年佝偻着背,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红转白,眼神凶狠执拗。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继续。”千瑞珍的声音不带情绪。
李敏赫浑身剧震!他猛地吸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火辣的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再次挺直脊梁!沙哑撕裂、却异常执拗的歌声,带着血腥气,一遍遍在练习室悲壮地回荡!
第六次、第七次的“10月1日”,是声音的炼狱。
李敏赫成了只为歌唱存在的机器。世界只剩下音符和无数次撕裂又愈合的喉咙。练习室是战场,也是刑场。
他不再惧怕那冰冷的敲击节奏,把它当成挑战的节拍器。全部心神沉入气息、声带、共鸣。每一次失败的灼痛,都在下一次循环被更顽强地克服。
练习时间无限拉长。从千瑞珍处出来,他径直走进练习室,关上门隔绝一切。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歌声永不停歇。起初沙哑破碎,充满痛苦挣扎;渐渐,挣扎中透出坚韧,破碎被弥合,沙哑磨砺出金属般的穿透力。
他对着落地窗歌唱,看自己扭曲执拗的倒影;对着冰冷墙壁歌唱,手指敲击空气模仿催命节奏。唱到声嘶力竭,喉咙涌上浓重铁锈味,眼前发黑,才扶着墙壁像快断气的鱼一样喘息。汗水浸透衬衫,额发黏在苍白的额头。
没有人知道他被困在同一天的崩溃。
助理推门送水,看到少年滑坐在地,头抵冰冷墙面,胸膛起伏,嘴唇干裂带血,却仍在无声默念歌词旋律。
高尚雅听着儿子卧室里传出的、从清亮逐渐变得沙哑的歌声,像有把钝刀在割她的心。她端着梨汤进去,心疼地看着儿子:“敏赫,歇会儿吧。”
李敏赫声音嘶哑:“不用担心。”心里自嘲:反正‘第二天’,一切都会恢复如初,只有他的记忆是循环存在的唯一证明。
第七次的“10月1日”,清晨。
千瑞珍辅导室内,阳光切割着冰冷的地板。苦橙与雪松的冷香弥漫。
李敏赫闭眼,深深吸气。气息沉入丹田,稳如深海潜流。无数次循环赋予他近乎本能的掌控。恐惧被碾碎,只剩破釜沉舟的冰冷平静。
“Che bella cosa na jurnata'e sole…”
他开口。
声音洗练清澈,少年清亮中沉淀着沉稳力量。气息绵长均匀,音符饱满圆润,精准无误。变声期的沙哑,化为独特略带磁性的质感,为旋律添上一丝倔强的印记。
千瑞珍敲击的指尖,在第一乐句结束时,几不可察地一顿。她微微侧头,目光第一次带着真正的审视与意外。
副歌如海潮汹涌而至!“O sole mio…Sta'nfronte a te…”
胸膛自然扩张,气息瞬间释放!象征希望的高音,不再是需撕裂攀爬的险峰!它如旭日东升,自然喷薄!辉煌!明亮!带着金属般纯净的穿透力,饱满圆润地充盈空间!稳稳悬停,带着令人心颤的稳定性!
寂静!
千瑞珍指尖的敲击彻底消失。她靠在钢琴旁,环抱双臂,惯有的冰冷被纯粹的惊讶取代。她眯起眼,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少年。
角落里,高尚雅忘记举手机,双手死死交握胸前,指节泛白。她盯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听着那陌生又动魄的歌声,泪水汹涌模糊了视线。
最后一个音符如珍珠滚落,余韵悠长消散。
千瑞珍沉默十几秒,锐利目光在李敏赫平静坦然的脸上扫视。最终,她开口,声音没了刻薄,却依旧居高临下:
“李敏赫。”
“是,千老师。”
“你……不错。”
三个字如同惊雷!高尚雅猛地捂嘴,压抑呜咽,泪水更加汹涌!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取代了卑微讨好!
李敏赫心脏被攥紧又狂跳!他压下呐喊,深深鞠躬,声音微颤:“谢谢千老师!”
“嗯。回去吧。下周同一时间。”没有“OUT”,没有惩罚。
走出辅导室,高尚雅几乎扑上来抓住他手臂,手指冰凉颤抖,泪痕未干却绽放巨大狂喜:“敏赫!你听到了吗!千老师说你不!错!你做到了!”她紧紧抓着儿子,如同抓住最珍贵的宝藏。
巨大的疲惫和解脱感席卷全身。他僵硬地扯动嘴角。
7:00AM.
没有闹铃。李敏赫被带着温度的晨光唤醒。奇异的平静包裹着他。房间安静,没有母亲的呼唤。
预感如电流窜过脊椎。颤抖的手指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
时间:7:02AM。
日期:10月2日。
大脑空白!心脏停滞后疯狂撞击胸腔!火山般的狂喜喷发!他死死盯着那日期,贪婪如见救赎之光!10月2日!不再是1日!
他猛地跳下床,赤脚冲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赫拉宫殿塔楼沐着金色晨曦,首尔城车流如织,行人匆匆——鲜活!流动!不再凝固窒息!
“哇哦——!”压抑太久的狂喜呐喊冲破喉咙!他张开双臂拥抱自由的空气!
“敏赫?怎么了?”母亲推门而入,睡意未消,疑惑地看着沐浴晨光、脸上混合着狂喜、疲惫与新生的儿子。
李敏赫转身,带泪光的笑容真实灿烂:“妈!早!”声音沙哑却充满活力。
高尚雅看着儿子眼中久违的少年光彩,担忧瞬间消散,温暖欣慰地笑:“宝贝儿子,快去洗漱,早餐好了,今天高中报道!”
深蓝制服衬得身姿挺拔。镜中人,似乎真的不同了。
餐厅香气弥漫。李奎镇看着早间财经,难得没抱怨:“哟!我们儿子,做什么好梦了,心情这么好!”
“嗯,是个很好的梦,”李敏赫心情极好,心想,‘应该说终于摆脱了噩梦才对。’
高尚雅放上温牛奶,眼神温柔地看着帅气精神的儿子:“真精神!快吃,妈妈送你去上学。”
“不用了妈,让司机送我就行了。”
“今天怎么回事,妈妈的乖儿子这么贴心……”高尚雅有些意外。
“宝贝儿子,爸爸呢?”李奎镇插话。
李敏赫走过去抱了一下爸爸,表示自己先去上学了。
高尚雅欣慰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走出赫拉宫殿华丽的大厅,微凉自由的空气扑面而来。李敏赫深深吸气,仰望湛蓝高远的天空,明媚的阳光带着真实的暖意。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跃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循环的噩梦,结束了。他像一个终于获释的囚徒,贪婪地感受着这真实流动的“今天”。
青雅艺术中学
在久违的平静中度过。课堂上老师的声音,课间同学的喧闹,放学铃声的清脆,都带着新奇的真实感。他甚至主动和同桌讨论了一道难题——这在循环的麻木日子里不可想象。喉咙深处残留着一丝沙哑,提醒着他付出的代价,但换来的自由,无比甘甜。
放学铃声响起,李敏赫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回家的路,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属于“明天”的土地上。当他再次踏入赫拉宫殿那金碧辉煌的大厅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平日整洁得近乎冰冷的大厅,此刻显得有些忙碌。几个穿着统一深色工作服、动作利落的工人,正小心地搬运着几件被厚实防尘罩包裹的大型家具。家具线条简洁,透着低调的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新家具特有的、淡淡的木质和皮革味道,取代了惯常的香氛。
指挥着这一切的,是一位约莫五十多岁、气质沉稳的男士。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领口挺括,系着深色领带,一丝不苟。头发梳理整齐,鬓角微霜,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专注。他站姿笔挺,双手习惯性交叠身前,偶尔用低沉清晰的嗓音发出简短的指令,手势精准克制。即使指挥搬运,他身上也散发着职业管家的威严和高效。
李敏赫认出其中一件被搬上专用货梯的家具轮廓,像是某种大型保险柜或专业设备的外壳,与他家中的陈设迥然不同,透着一股冰冷神秘的气息。
他带着一丝好奇和刚获得自由的轻松感回到家中。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梨汤甜香,还夹杂着另一种陌生的、高级的甜点香气。
“敏赫回来啦?”母亲高尚雅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轻松愉悦。她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精美礼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枚包裹着金箔、造型别致的巧克力。礼盒本身是低调奢华的黑胡桃木材质,上面没有任何显眼的品牌Logo,只在角落烫印着一个极简的、类似交织环形的银色暗纹。
“快来看,95层新搬来的邻居送的见面礼。”高尚雅招呼他,语气里带着对这份礼物品味的欣赏,“刚才管家先生亲自送来的,说是主家刚搬来,搬家打扰了大家,一点小心意表示歉意。”
“管家?”李敏赫放下书包,走过去拿起一枚巧克力,沉甸甸的,金箔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
“对,就是在大厅指挥搬家的那位,姓朴,非常绅士有礼。”高尚雅指了指那个胡桃木礼盒,“朴管家说,他们小主人姓车,刚从美国回来定居,暂时安顿在95层。东西不多,但看着都挺讲究的。”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好奇,“不过,那位车先生好像还没正式露面?朴管家说小主人旅途劳顿,需要休息。”
李敏赫“哦”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礼盒上的银色暗纹。那图案简洁却带着奇异的吸引力。他脑海中闪过大厅里那个指挥若定、气质卓然的朴管家,以及那些被严密包裹、形状奇特的家具。95层……赫拉宫殿的顶层之下。新邻居,姓车,带着这样一位管家,刚回国……
“来,先喝点汤润润嗓子。今天在学校怎么样?”高尚雅关切地问,沉浸在儿子摆脱“声乐噩梦”后的好状态里。
李敏赫接过碗,温热的梨汤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也暂时熨平了那点因“车家”而起的涟漪。“挺好的,妈。”他露出真心的笑容,决定暂时不去深究那点异样感。他刚刚赢得了自己的“明天”,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95层那个神秘的新邻居?最好是个厉害角色,能把周锡京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丫头压下去,让他们狗咬狗,他正好喘口气,坐山观虎斗。想到周锡京可能吃瘪,他心里掠过一丝快意。
然而,晚上在房间捧着手机打游戏时,白天大厅里的一个细节却毫无预兆地跳回脑海——在那些被朴管家指挥着搬动的大型家具缝隙中,他瞥见了一个孤零零立在一旁的物件。
那是一个设计感十足、棱角分明的金属行李箱。箱体是冷硬的钛合金灰色,没有任何装饰,线条简洁锋利。拉杆收着,箱子沉默地立着。最扎眼的是,箱子的侧面,牢牢贴着一张没撕干净的航空行李托运标签。在赫拉宫殿璀璨的水晶吊灯照射下,那标签上韩亚航空(OZ)醒目的标志,以及下方清晰可辨的一长串行程信息——LHR(伦敦希思罗)->ICN(仁川国际机场),都刻进了他的视线。
那个行李箱的主人……就是那位需要“休息”的、神秘的“小主人”?昨天才刚从LA(洛杉矶)飞回来?落地不到2小时,就急匆匆搬进了赫拉宫殿95层?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仓促感,如同一股莫名的寒意,轻轻刺了他一下。如此匆忙的搬迁,‘小主人’这个称呼说明是某个家族的子女,似乎没有家长陪同……透着不同寻常。
但下一秒,李敏赫就用力甩了甩头。“管他呢!”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带着烦躁。新来的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这么急,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关上灯,躺进柔软的被子里。窗外,是首尔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属于10月2日夜晚的真实灯火。他闭上眼,努力将那个冷硬的行李箱和LHR-ICN的标签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解脱后的安宁,沉入了无梦的睡眠。循环的阴影似乎真的远去了,只有喉咙深处那点隐隐的沙哑,如同一个微小的胜利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