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清晨
一道刺眼的阳光穿透厚重窗帘的缝隙,如利刃般切进昏暗的房间。李敏赫猛地睁开眼,几乎是扑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清晰的日期如同救赎的宣告:11月16日,星期一。
“11月16日……”他喃喃自语,心脏因巨大的激动与释然而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循环……结束了!闵雪雅……她真的活下来了!我成功了!”
一夜的疲惫与恐惧瞬间被喜悦与解脱的洪流冲刷殆尽。想到闵雪雅可能就在楼下,他再也躺不住,掀开被子,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连早餐也顾不上吃,冲出家门直奔95层。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他按响了门铃。
朴管家一如既往地沉稳出现,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敏赫少爷,早上好。”
“闵雪雅呢?她怎么样了?”李敏赫迫不及待地问,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急切。
“闵雪雅小姐已经醒了,恢复得不错,此刻正坐在餐桌旁用早餐。”朴管家侧身让他进来,补充道,“少爷还在休息。”
李敏赫快步走进餐厅,果然看见闵雪雅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她脸色仍显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但眼神里已有了生气。看到李敏赫,她眼中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恍惚、深切的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你没事吧?”李敏赫走到她面前,语气是真切的关切和后怕,目光仔细地逡巡,确认着她的完好。
闵雪雅放下餐具,站起身,对着李敏赫深深、无比郑重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却清晰:“谢谢你……李敏赫,谢谢你救了我。”这份郑重其事的感谢,是她用几乎逝去的生命换来的。
第一次被人如此郑重地感谢救命之恩,李敏赫一时手足无措,脸上微微发烫,连忙摆手:“啊……没、没什么,应该的……”他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朴管家适时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敏赫少爷,您用过早餐了吗?”
强烈的饥饿感这时才袭来,李敏赫不好意思地摇头:“没……急着过来。”
朴管家了然地点点头,示意女仆。很快,一份同样精致的早餐摆在了李敏赫面前。
“谢谢朴管家。”李敏赫道谢后坐下,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向闵雪雅讲述昨天她晕过去后制造假死事件的经过。“话说回来,”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脸色严肃起来,“你跟昨天推你那大婶到底多大仇?她至于要弄死你?”
闵雪雅静静听着。得知自己已被“宣告死亡”时,她反应平淡;但听到李敏赫问起那个大婶,她的眼神骤然黯淡,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我本以为……她是除你之外,第二个对我释放善意的人。”她的声音带着苦涩,“可她为了女儿能上青雅艺高……就想让我死。她女儿是预备一号,只要合格生少一人,她女儿就能顺位晋级。”
“天哪!”李敏赫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震惊和愤怒,“为了上个艺高就杀人?这大婶疯了吧?!”
闵雪雅叹了口气,眉头紧蹙:“敏赫啊,我现在这样……回不去了。白糖怎么办?”想到自己惹出这一串麻烦——假死、被人追杀、现在还得托人照顾小狗——她心里堵得慌,声音也低了。
“别担心,我晚上就过去把它接过来。”李敏赫立刻应承道。
“谢谢你…”闵雪雅的声音里充满感激,也带着那份因不断求助而产生的歉意。白糖是她灰暗生活中唯一的牵挂,如同家人般重要。“啊!还有我的手机,我把它藏在了大厅的地漏里。”
“哦,我晚上一块拿了。可是你的手机…接下来肯定不能用了。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李敏赫挺直腰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不容置疑的信心和把握,“至少他们都以为你死了,就不会再处心积虑地找你麻烦。我说到做到,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出国上学的!”
这时,一个慵懒而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呵,口气不小。”车柱完打着哈欠走进来,头发微乱,穿着家居服,看向李敏赫的眼神满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
“我是没有这个能力,”李敏赫被激得有些不服,“但我可以拜托我爷爷!他肯定有办法!”
“哦?”车柱完在主位坐下,拿起餐具,看都没看李敏赫,慢悠悠地切着食物,抛出一个致命问题,“那你要怎么跟你爷爷说?说你要送一个‘死人’出国?一个新闻头条上‘纵火自杀’的孤儿出国留学?”
李敏赫瞬间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巨大的窘迫让他无地自容。
车柱完看着他绯红的脸颊,微微一笑,开始享用早餐。这时,朴管家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走来,恭敬地放在车柱完手边。
车柱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指尖随意地将文件袋推到闵雪雅面前,语气平淡如递一张纸巾:“拿着。这是你的新身份。”他顿了顿,补充道,“名字是申昭雅。以后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负责。当然,这都不是无偿的,”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闵雪雅,“你以后得为我效力。”最后一句,更像是对旁边目瞪口呆的李敏赫一个冰冷现实的解释,“投资一个聪明的头脑,总比把钱扔进某些无底洞强,回报更值得期待。”
闵雪雅拿起那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文件袋,手指微颤。她打开封口,里面是崭新的身份证件,照片是她本人,名字却已赫然变成了“申昭雅”。看着这三个陌生的字,她心中五味杂陈。感谢的话在昨夜今晨似乎已说尽,此刻她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车柱完,眼中是复杂的感激与一丝敬畏——这个少年,不仅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还瞬间斩断了她与“闵雪雅”这个悲惨符号的所有联系。
李敏赫也彻底愣住,看看文件袋,又看看气定神闲的车柱完,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可怕手段与深不可测。他不仅从死亡边缘捞回了人,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了最棘手的身份,规划好了她的未来。这种翻云覆雨的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我会为你争取中国上海戏剧学院附属高级中学的一个考核名额。”车柱完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中国那边社会风气比较包容,你在那边不会受到欺负。不过,考不考得上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闵雪雅的眼睛瞬间被点亮——那所顶尖的艺术学府,是比青雅艺高更耀眼的存在!“我一定全力以赴!”她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
然而,当李敏赫随手点开手机屏幕,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与这份希望形成刺眼的反差。各大新闻网站和早间节目的头条,此刻被同一条爆炸性新闻血淋淋地占据:
《宝松村火灾惨剧!疑因学业压力,天才少女闵雪雅纵火自杀?》
《青雅艺高首席陨落!身世坎坷孤儿选择绝路》
耸动的标题,配着宝松村焦黑坍塌的废墟照片,以及闵雪雅学生证上模糊的证件照作为“遗像”,瞬间引爆了舆论。新闻主播用沉痛而猎奇的语气描述“天才陨落”的悲剧,煞有介事地分析“心理扭曲”和“绝望动机”,字里行间巧妙引导着“自杀”的定论,将一场谋杀彻底掩盖在灰烬与污名之下。
闵雪雅看着屏幕上自己被当作“遗像”的照片旁刺眼的标题,脸色更白,但眼神深处,一簇冰冷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她知道,那个叫闵雪雅的女孩,连同她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已在这铺天盖地的谎言中彻底“死”去。活下来的,是申昭雅。一个背负着过去,却必须走向未知未来的崭新名字。
李敏赫看着新闻,又看看身边沉默隐忍的申昭雅和对面掌控一切的车柱完,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拉开序幕。循环结束了,但由谎言、阴谋与深重罪孽编织的巨网,正悄然收紧,牢牢笼罩着赫拉宫殿里的每一个人。
闵雪雅被朴管家带去休息。李敏赫心绪不宁地跟着车柱完走进书房。沉重的木门合拢,隔绝了外界。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李敏赫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困惑带着不忍:“我们……不告诉她吗?关于秀莲阿姨……是她亲生母亲的事?”
车柱完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李敏赫,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疏离的轮廓。沉默片刻,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寂静的地板上,带着刺骨的质问:
“告诉她?然后呢?”他没有回头,抛出一连串锋利如刀的问题,
“告诉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遍体鳞伤的女孩,她以为抛弃她的亲生母亲其实一直近在咫尺,却像个陌生人一样从未认出她?”
“告诉她,她母亲现在的丈夫,就是当年调换她、让她流落孤儿院,并最终导致她坠楼的幕后主谋?”
“告诉她,她的亲生母亲,正是她所遭受这一切苦难发生的那个‘家’的女主人?”
“李敏赫,”车柱完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李敏赫动摇的眼底,带着洞悉世情的冰冷,“你救了她一次命,不代表你能替她承受这撕裂灵魂的真相,更不代表你有权替她选择何时、以何种方式去面对这地狱般的现实!睁大眼睛看看,现在的申秀莲,连自保都岌岌可危,她拿什么去保护这个刚刚‘复活’、身份敏感的女儿,对抗心狠手辣、只手遮天的周丹泰?现在相认,除了把她们母女更快地推向毁灭,还能有什么?”
车柱完的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李敏赫心上,砸得他哑口无言,脸色惨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现自己所有“为她好”的想法,在车柱完揭示的残酷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幼稚苍白。他救下了申昭雅的命,却无力承担她未来人生中这份足以压垮任何人的真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攫住了他,他颓然靠在冰冷的门框上,垂下了头。书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叮——”
突兀的手机提示音打破了死寂。李敏赫如惊醒般掏出手机。屏幕上,是赫拉小团体社群的消息:
【@所有人,速到社群集合,商量毕业旅行计划!】
紧接着是一条指名道姓的:
【李敏赫,把95层那个人(车柱完)带过来。】
“他们说要商量毕业旅行……”李敏赫抬起头,看向车柱完,眼神复杂带着紧张,“还点名……让你过去。”
车柱完听完,脸上毫无意外,反而勾起一抹玩味而冷冽的笑容。他放下咖啡杯,金属杯托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回荡。
“毕业旅行?”他轻笑一声,尾音拖长,带着毫不掩饰的慵懒嘲讽,“看来‘闵雪雅’的死讯,一点也没耽误诸位公子小姐及时行乐的心情。效率……真是高得令人叹服。”他的目光扫过李敏赫,仿佛在看一场预知的荒诞剧。
“呵,有意思。”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姿态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优雅却透着掌控全局的从容,“那就过去看看。”语气平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