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点点头,拿出钥匙串哗啦作响地打开铁门。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瞬间浸透了沈知意单薄的连衣裙。
她踉跄着走进去,身后的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太平间里异常安静,只有制冷机发出低低的嗡鸣。
一排排银色的冷藏柜像沉默的巨人,整齐地站在阴影里。
看守走到其中一个柜子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太平间管理员准备好了吗?
沈知意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点了点头,视线却不敢移过去。
“嗡——”
冷藏柜被缓缓拉出,白雾缭绕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渐渐清晰。
父亲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西装,那是他去年生日时母亲非要拉着他去买的。
他的头发还是像往常一样梳得整整齐齐,只是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眼角的皱纹被冻得僵硬。
沈知意的呼吸猛地一滞,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滚烫的石头。
这不是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总是笑着的,眼角会堆起细密的纹路,说话时喜欢用指关节轻轻敲她的额头,说“我们知知又瘦了”。
他会在她熬夜画图时端来热牛奶,会在她拿到设计奖时比她还激动,会在饭桌上偷偷给弟弟碗里塞鸡腿……
可眼前这个人,安静得可怕,再也不会对她笑,再也不会叫她的名字了。
沈知意爸……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
沈知意你起来啊,你不是说要等我毕业,看我设计的第一套珠宝吗?
没有人回答。
只有冰冷的白雾在他周围缓缓流动,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沈知意踉跄着扑过去,想要抓住父亲的手,却被看守拦住了
太平间管理员姑娘,不能碰,会冻坏的。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距离父亲的指尖只有几厘米,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砸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碎成一片冰凉的水渍。
沈知意爸!你怎么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她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
沈知意公司没了可以再开,钱没了可以再赚,你起来啊!你看看我啊!
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回来狠狠砸在她心上。
看守默默地退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不知哭了多久,沈知意的嗓子彻底哑了,眼泪也流干了,只剩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被乔意安和张叔半扶半架地带出太平间,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更浓了,熏得她头晕目眩。
张叔知意,你先坐着歇歇,我去办手续。
张叔扶她坐在长椅上,声音里满是疲惫
张叔你妈妈……联系上了吗?
提到母亲,沈知意才猛地想起什么。
她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已经被泪水打湿,指纹解锁试了好几次才打开。
她颤抖着找到“妈妈”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不敢按下去。
该怎么跟妈妈说?
说爸爸没了?
说那个她怨了大半辈子、吵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就这么突然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又拨了一次。
还是无人接听。
沈知意可能……可能妈妈在忙吧。
乔意安在一旁小声安慰
乔意安阿姨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定手机没带在身上。
沈知意没有说话,又拨了第三次。
这次电话响到一半,突然被挂断了。
她的手指僵在屏幕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来。
妈妈从来不会挂她的电话。
就算是和爸爸吵架最凶的时候,只要她打电话过去,妈妈总会第一时间接起,语气再差也会听完她的话。
乔意安再试试……
乔意安推了推她的胳膊。
沈知意机械地再次拨号,这一次,电话里传来的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无法接通”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她反复拨着那个号码,一次又一次地听着那句冰冷的提示音,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而绝望的脸。
沈知意我想回家看看。
她突然站起身,动作快得让乔意安吓了一跳。
乔意安知意,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家?我送你吧。
乔意安连忙扶住她。
沈知意不用了,谢谢你意安。
沈知意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沈知意我想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