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傍晚,花弃的高热终于彻底退去。身体依旧虚弱,但神思清明了许多。他被侍女小心地搀扶着,半倚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窗外暮色四合,竹林深处传来归鸟的啼鸣。
玄琅夜推门进来时,身上犹带着林间夜露的寒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金属和烈火的冷冽气息。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边的阴影里,逆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身形挺拔如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殿下,可愿随我去看样东西?”
花弃心中微动,那日高烧时的胡话隐约浮上心头。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任由玄琅夜走过来,用一袭更厚实的墨色大氅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俯身,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另一只稳稳托住他的背脊,轻松地将他打横抱起。
骤然腾空,花弃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玄琅夜抱着他的手臂稳如磐石,大步穿过回廊,走向院落深处一间平日紧闭的偏房。门被推开,里面没有点灯,一片幽暗。
玄琅夜抱着他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房内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花弃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下一瞬,玄琅夜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
“咔哒”一声轻响。
头顶之上,毫无预兆地,骤然亮起一片幽蓝深邃的星穹!
不是虚假的绘画,而是无数点真正的、璀璨的、冰冷的光!它们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头顶巨大的穹顶之上,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缓慢的轨迹缓缓流转、明灭,如同将夏夜最澄澈的银河整个搬移到了这方寸之间。幽蓝的星辉瞬间倾泻而下,流淌在花弃惊愕睁大的眼眸里,照亮了玄琅夜近在咫尺、轮廓分明的侧脸,也映亮了整个房间——墙壁竟是由巨大而未经打磨的墨色山石垒砌,粗犷而原始,与头顶这片鬼斧神工的星穹形成奇诡又震撼的对比。
“北狄王帐的穹顶支柱,”玄琅夜低沉的声音在幽蓝的星光里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仿佛也染上了星芒的冷冽,“融了重铸的。他们的‘玄星铁’,据说能引动星辰之力。”他抱着花弃的手臂微微收紧,仰头看着那片流转的星河,下颌线绷紧,“殿下那日要的‘星星’,臣…只能取到这些了。”
花弃仰着头,星辉落满他苍白的脸。他怔怔地望着那片缓慢旋转的、由敌人王帐骸骨铸就的虚假星空,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胸腔里被一种极其陌生的、汹涌的东西填满了,胀得发疼。是震撼,是荒谬,更是一种近乎灭顶的窒息感——这个手握重兵、本应将他作为烫手山芋押解回京换取功名的男人,竟为他一句高烧时的呓语,踏破敌国王帐,熔炼象征王权的玄铁,在这深山别院里,为他造了一片囚禁的星河!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那冰冷的星辉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感受到抱着他的手臂传来的、沉稳而灼热的温度,透过厚厚的衣物,几乎要将他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