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季语对着镜子第三次调整衬衫领口。深蓝色的丝质面料衬得她肤色如雪，却也把连续熬夜的黑眼圈衬得更明显。她往眼下又扑了些遮瑕膏。

"至于吗？不就是个筹备会议。"秦淮景叼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泡沫喷得到处都是。

"校艺术节关系到下半年全校活动的资金分配。"季语啪地合上化妆镜，"如果今年艺术系再像去年那样赔本，董事会就会削减整体预算。"

秦淮安从电脑前抬起头："所以你今天要怼的是哪个系？"

"艺术系。"季语把资料塞进公文包，"他们系主任上周提交的方案完全没考虑商业回报。"

"艺术考虑什么商业回报？"秦淮妤推门而入，手里晃着两张票，"喏，巴黎歌剧院的《吉赛尔》，我好不容易搞到的。"

季语摆手："没空。"

"不是给你的。"秦淮妤把票塞进季语包里，"艺术系的宋橙为这个能杀人。你今天不是要驳回她们的方案吗？送个赔罪礼。"

季语的手指在票面上停顿了一下。湖边那个鼻尖沾着颜料的女孩又浮现在眼前。

"......她喜欢芭蕾？"

"痴迷。"秦淮妤眨眨眼，"尤其是编舞激进的现代版。对了，她可能会带个速写本进场，别介意，职业病。"

会议室已经坐了不少人。季语径直走向前排座位，公文包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名牌。

"你的东西。"一只修长的手将名牌递过来。

季语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柒星越，体育部王牌，校篮球队队长。他身边坐着个与他长相有七分相似却气质迥异的男生——星越南，音乐系才子，两人是表兄弟。

"谢谢。"季语接过名牌，发现柒星越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门口。

宋橙抱着一摞摇摇欲坠的资料进来，牛仔裤上还沾着颜料。她把资料往艺术系席位一放，最上面的文件夹滑落在地。柒星越弯腰去捡，却被星越南抢先一步。

"你的提案？"星越南将文件夹递给宋橙，声音比季语想象的柔和。

宋橙点头致谢，抬头时目光与季语相遇。她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

"会议开始。"学生会主席敲了敲桌子，"首先请外联部汇报赞助情况。"

季语站起身，激光笔指向投影幕布："根据初步洽谈，科技公司对机器人竞赛的赞助意向是五十万，而对艺术展的预算......"她停顿了一下，"只有五万。"

会议室一片哗然。艺术系主任脸色铁青。

"这不公平！"宋橙猛地站起来，"艺术展需要场地布置、安保、宣传......"

"投资回报率。"季语冷静地调出一张图表，"去年艺术展参观人数不足八百，而机器人比赛吸引了三千观众和十五家媒体报道。"

宋橙的拳头攥紧了："艺术的价值不能用人数衡量！"

"但赞助商可以。"季语点击下一页，"这是两家活动的社交媒体传播数据对比——"

"够了！"宋橙一把抓起自己的提案走上讲台，挤开季语，"我们的新方案会把展览分成三个主题区，每个区设置互动环节......"

季语皱眉："这需要至少三倍预算。"

"但能吸引三倍观众！"宋橙调出一组照片，"这是我在巴黎看到的沉浸式展览，观众不是被动观看，而是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季语凑近屏幕想看细节，手肘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咖啡。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在她昂贵的丝质衬衫上，迅速晕开一大片。

会议室瞬间安静。

宋橙倒吸一口气，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大小的东西——是便携水彩笔。她一把拉过季语的衣领，在咖啡渍上快速勾勒几笔。

"别动！"宋橙呵斥道，声音因专注而微微发颤。

季语僵在原地。宋橙的手指隔着衣料擦过她的锁骨，微凉的触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水彩笔的笔尖轻柔地划过布料，像羽毛轻扫皮肤。

"好了。"宋橙后退一步。

季语低头看去——咖啡渍变成了一丛精致的蓝色小花，与衬衫的深蓝底色浑然一体，仿佛本来就是设计的一部分。

会议室里响起掌声。

"......谢谢。"季语干巴巴地说，突然不会组织语言了。

宋橙耳朵尖泛红，迅速回到座位，像只受惊的兔子。

会议继续进行。最终，艺术系的方案获得通过，但预算只增加了一倍而非三倍。季语注意到宋橙在笔记本上疯狂涂画，笔尖几乎戳破纸面。

"最后一项，"学生会主席说，"校外赞助商'星辰科技'愿意提供一百万赞助，条件是各系联合策划一场标志性活动。"

一百万。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建议成立专项小组。"秦淮妤突然提议，"我推荐外联部季语和艺术系宋橙共同负责。"

季语猛地转头瞪向秦淮妤，后者露出无辜的笑容。

"附议。"体育部的柒星越举手，"音乐系可以提供开幕式表演。"他说着瞥了眼星越南，后者冷笑一声。

"我们不需要......"

"就这么定了。"学生会主席一锤定音，"散会。"

人群陆续离开。季语收拾文件时发现座位上落了个速写本——黑色封皮，边角已经卷边。她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签着"宋橙"。

本子里全是校园的角落：图书馆的旋转楼梯、湖边的第三张长椅、西区教学楼的彩色玻璃......季语一页页翻着，突然停住了。

那是天台。她常去抽烟的天台。

画中的天台空无一人，但栏杆上搁着一杯咖啡，还在冒热气。仿佛画家刚刚错过了一个重要的人。

"那是我的。"

季语抬头，宋橙站在面前，伸出的手微微发抖。

"你画得很好。"季语合上本子还给她，"尤其是光影处理。"

宋橙夺过本子抱在胸前："你看了多少？"

"足够知道你去过我的天台。"季语顿了顿，"为什么画那里？"

宋橙的睫毛快速扇动："采光好。"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关于那个赞助......"

"明天下午三点，校门口见。"季语说，"我带你去见赞助商。"

宋橙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柒星越和星越南在走廊尽头争执。

"父亲明确说了不赞成你搞那些实验音乐。"柒星越声音压得很低。

星越南冷笑："那他应该很高兴有你这么个'模范儿子'。"

"我不是......"

"省省吧，表哥。"星越南推开他，"你的篮球和我音乐，在他眼里都是不务正业。只不过你比较会装乖。"

柒星越抓住他的手腕："周末家宴，你必须出席。"

"松手！"星越南猛地挣脱，撞到了路过的宋橙。速写本再次掉落，哗啦散开几页。

其中一页上，是季语在天台远眺的侧影。

空气凝固了。宋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捡起纸张。季语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我......"宋橙的声音细如蚊呐，"那是......构图练习......"

季语不知该说什么。她机械地从包里掏出那两张芭蕾票："给。巴黎歌剧院。"

宋橙呆呆地接过票，看了看日期："但这是明天......"

"赞助商可以改期。"季语转身就走，感觉自己像个逃兵。

身后传来柒星越的声音："所以，你和'金融女魔头'......"

"闭嘴！"宋橙的尖叫在走廊回荡。

季语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摸了摸衬衫上的蓝色小花，颜料已经干了，摸起来有细微的颗粒感。

她想起宋橙画那丛花时的表情——眉头微蹙，下唇被咬得发白，全神贯注得像在拯救生命。

手机震动。秦淮妤发来信息：「怎么样？速写本里有什么？」

季语回复：「天台。还有我。」

「！！！我就知道！她每次开会都偷偷画你！」

季语锁上屏幕，没有回复。她需要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面对宋橙——以及自己胸口这阵陌生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