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拆。时间还没到。”
刘宇宁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档案室里回荡,像冰水灌顶,瞬间浇灭了沈禾因锁孔断茬和偷窥感而爆燃的冲动。他平静地放下那把小小的十字改锥,仿佛真的只是在提示一个道具助理的工作流程。但那句“时间还没到”,却像一道冰冷的禁令,精准地套在了沈禾试图打开皮箱的疯狂举动上。是暗示陈康的行动时机未至?还是……他知道她此刻出手必死无疑?
沈禾僵在原地,血液像结了冰,攥着螺丝刀的手指因用力而麻木。刘宇宁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检查旁边柜子上的道具锁具,那无形的威压却将她牢牢钉在皮箱阴影里。时间在恐惧和绝望的胶着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的折磨。头顶嘶嘶作响的管灯,投射下来的不再是微弱的光,而是无数窥探的眼睛。
突然!
一阵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的电子蜂鸣警报毫无征兆地在档案室外响起!声音刺耳至极,瞬间撕裂了整个录制棚的宁静!
是紧急疏散警报!
紧接着,广播里传来导播助理因惊慌而变调、几乎破了音的嘶吼:“紧急情况!B区道具仓库发现不明烟雾!疑似……疑似有可燃物泄露或早期起火!所有人员!立刻!马上!按照应急路线撤离!重复!立刻撤离!”
尖锐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符!沈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脚底淹没至头顶!
陈康……他动手了?!他提前引爆了吗?!档案室就在道具仓库核心地带!
“走!”刘宇宁猛地转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紧迫!他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一把攥住了沈禾冰冷僵硬的手腕!动作迅猛没有丝毫犹豫,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沈禾完全懵了,巨大的恐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被刘宇宁巨大的力量强行拖拽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档案室的门口!
就在冲出门口的那一刻,沈禾下意识惊恐地回头,目光越过刘宇宁的肩膀,再次投向那个装着母亲唯一线索的巨大皮箱——
那个瞬间,透过弥漫开的、若有若无的稀薄烟雾,她的心脏如同被电击!那只硬壳皮箱最底层边缘的卡扣铁条上,竟然紧紧吸附着一颗只有指甲盖三分之一大小、毫不起眼的……黑色电子装置! 装置上的一个红色小点,在警报声和稀薄烟雾的背景光线下,诡异地一闪!一灭!一闪!一灭!
那不是锁!那不是她刚才看到的东西!位置也完全不同!这是……后来才被放上去的传感装置?!触动的不是她偷开箱子,而是……烟雾浓度?!或者温度?!
所以警报提前响了!
不是陈康动手!
是……警报!警报是刘宇宁触发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沈禾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他是故意引来混乱的?!
刘宇宁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几乎是蛮横地拖着她冲出档案室大门!走廊里已是一片混乱!浓烟还没有完全弥漫到这里,但恐慌如同瘟疫在人群中爆发!尖叫呼喊声、奔跑的脚步声、家具倒塌的巨响混杂着刺耳的警报,像末日交响曲!
“疏散!快出去!”
“通道在这里!”
“别推!”
无数的黑影在昏暗嘈杂的光线下慌乱地奔跑。刘宇宁一手紧紧箍住沈禾的手腕,力量大得不容她有任何挣脱的念头,另一只胳膊肘开路,粗暴地将几个慌乱撞过来的人推开!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不是最近的出口,而是朝着录制棚边缘、相对人少的一个偏门快速移动!
沈禾被他拖着狂奔,视线被晃动的人影和眼泪模糊。绝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心口。照片!母亲的戒指照片还在那个箱子里!它马上要被火海吞噬了!她所有的追寻,所有忍耐的恐惧,即将在陈康的诡计和刘宇宁制造的混乱中化为灰烬!
就在他们冲向那个相对冷清的偏门出口时,一队穿着深蓝色工装、拎着小型灭火器和探照灯的人影逆着人流急促地跑了过来!是应急安保人员!领头的正是那个场地主管、声音粗嘎的何勇!
“快!烟雾在仓库里!堵住源头!”何勇的吼声在嘈杂中依然极具穿透力,眼神焦躁又凶狠。他带着人,目标明确地冲向B区,也就是档案室和道具仓库核心方向!
何勇的目光扫过混乱奔逃的人群,在刘宇宁和他死死钳制着的沈禾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目光飞快,却带着一种刀锋般的审视!像在确认什么!在确认档案室里有没有“多出来的人”?在确认沈禾这个“碍事的实习生”是否还在他可控的位置?!
沈禾全身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她只觉箍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猛地收紧!刘宇宁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是拖着她撞开通向偏门的最后一道挡路的幕布!
“砰!”
幕布重重荡开!
“吱呀——咔!”
几乎是沈禾的身体被拖入偏门后通道的瞬间,身后那个他们刚刚离开档案室区域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重铁门关闭、随即是机械锁紧的“咔哒”声!
那声音仿佛地狱的关门声!
陈康的人……他们要去放火!他们提前……锁死了档案室的门?!为了防止任何人再进入?!更是为了确保……里面的一切“证据”,连同那个皮箱和她渴望的照片……都能在大火中……彻底焚毁?!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凿穿了沈禾绝望的心脏!
“照片——!”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再也压抑不住,从沈禾的喉咙里炸裂出来,带着滚烫的腥甜!那是心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
但她的身体依旧被刘宇宁死死禁锢着,冲向通往外面安全区域的通道!无法回头!一步也不能!锁死的铁门,如同无情的宣告,将母亲最后的痕迹彻底封死在了即将化作地狱深渊的档案室里!
她被刘宇宁拖拽着,踉跄着跑出安全出口。刺眼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未升起,就被巨大的、彻底失去的痛苦瞬间冲垮。眼泪决堤,视线一片模糊。人群在空旷的停车场边缘聚集,惊魂未定地议论着,消防车的警报由远及近。
她挣开刘宇宁的手,双腿脱力般瘫软下去,再也无力支撑,跪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如同被剥去了灵魂的躯壳。心被剜空了,只剩下一个汩汩冒血的洞。
母亲……妈妈……十五年……
她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沈禾被灭顶的绝望吞噬,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
一只温暖、坚实、带着粗粝薄茧的宽大手掌,猝不及防地,猛地捂住了她因哭泣而大张的口!
并非完全捂住,更像是用力地、带着某种强烈暗示地按压了一下!
沈禾惊恐地、泪眼婆娑地抬头!
是刘宇宁!他不知何时单膝半跪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笼罩住,挡住后方人群的视线。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锐利无比地盯住她!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警告,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光——有未褪的紧绷,有尘埃落定般的锐利,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托付!
在她尚未理解这眼神含义的千分之一秒——
捂在她口鼻上的那只手掌微微挪开一点空隙。然后,刘宇宁那只受伤的右手悄无声息地伸进了他宽大的工装外套内袋里。下一秒,一个东西被他极其快速、极其隐蔽地塞进了沈禾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手心!
动作快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除了他们两人,无人察觉!
沈禾的哭声嘎然而止!全身的神经瞬间绷成了一条拉到极限的弓弦!
手心里的触感……冰凉……粗糙……带着一种纸张边角特有的锐利感,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极其微弱的铁锈味?还有……一丝他袖口残留的、极淡的消毒水气味。
那东西的边缘棱角分明地硌着沈禾汗湿的掌心,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不是安慰的手帕!
那粗糙、带着锐利棱角的触感,只可能是一张——照片的边角!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哭喊和绝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真实感冻结!
沈禾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人,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目光从刘宇宁深沉如渊的眼眸,一寸寸艰难地,移向自己被塞满东西、此刻紧握着的右手——
指缝里,清晰地透出一点令人血液逆流的熟悉金色金属光泽!
还有一角……冰冷的、泛黄的、带着褶皱的……旧照片的粗糙边缘!
它就在她手里!
就在这个混乱嘈杂的停车场中央,在她刚刚痛失一切的瞬间,被他以最隐蔽的方式,亲手递交到了她绝望的最深处!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沈禾死死咬住嘴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血腥味。
照片!母亲的戒指照片!
是他在警报响起前那短暂的、看似威胁实则拖延的时间里……拿到的?!他塞进来的是什么?!仅仅是照片?还是……
刘宇宁在她惊骇欲绝的注视下,缓缓地、清晰地做了一个幅度微小的、但沈禾看懂了的口型:
“走。”
然后,他撑着膝盖起身,高大的身影将她跪倒在地的脆弱彻底挡在阴影里。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转身走向混乱的人群中,背影重新挺直,重新披上了那份带着距离感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交接,从未发生。
沈禾僵直地跪在地上,阳光刺眼。右手手心紧握着那来自地狱边缘、沾着母亲血色和冰冷罪恶的证物,滚烫、灼人,烫得她灵魂都在灼烧。
阳光下的真相,竟如此冰冷刺骨。而那个沉默的男人,在她沉入绝望深渊的前一刻,从火线上抢回了唯一的希望,无声地递到了她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