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路的灰尘。”
刘宇宁冰冷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深深刺入沈禾的骨髓,钉死在那间阴冷的洗手间门口。他不是在规劝,是在预言。预言着她以卵击石的结局——像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被陈康轻轻吹拂,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那场计划好的“意外火灾”之中,连同母亲的真相,一同化为飞灰。
他松开了手,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真的只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然后,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开,消失在拐角错综复杂的布景架背后,只留下沈禾僵立在原地,被巨大的屈辱和更深的恐惧吞噬。
陈康要烧档案室!照片必须拿到!但刘宇宁的警告像无形的牢笼。她像一只困兽,内心在绝望的嘶吼,身体却像被冻僵,动弹不得。前有陈康布下的绝杀陷阱,后有不辨敌友却极具压迫力的刘宇宁阻路,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呼吸都被剥夺。
但心底那股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力量——对母亲真相的执念,如同濒死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不甘熄灭。
她不能硬闯。那就……只能偷!
刘宇宁的话盘旋在脑际:“管住你的腿和好奇心。”他没有说管住她的眼睛,她的职责!
职责…… 沈禾猛然抬头,混浊绝望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她想起来了!
几天前道具组轮值,老王哥把一组号称“古董级别”的铁疙瘩塞给她:“小沈!去,把这些‘年代感’旧锁换到档案室那几个旧柜子和木箱上!要那种嘎吱作响的开合感!道具锁太假!”
她当时只是觉得麻烦,毫无意义地增加了工作量。现在看来……
这是天赐的借口!
道具助理的身份,成为此刻唯一的护身符!她有充分的理由出现在档案室附近,手里拿着“道具锁”,假装在做一次“精益求精”的道具替换调整!
念头一旦成型,就再也无法压制。心脏在胸腔里疯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点因为闹肚子而显得格外虚弱苍白的神色,走向道具仓库。
在仓库角落里,她翻出了那盒沉甸甸的、做旧效果十足的各种“古董”门锁、搭扣和小零件,又从老王哥凌乱的工具箱里顺走了一套不起眼的螺丝刀和几枚规格不同的螺丝。她的动作很快,很轻,但指尖冰凉滑腻,汗湿了工具冰冷的金属外壳。
她没有立刻去档案室,而是先到西式小客厅场景,假装在检查一个小柜子上的道具搭扣。目光却像雷达,谨慎地扫视着四周。忙碌的人们在各自区域工作,没人特别注意她这个角落。她确认了那个粗嘎声音(后来记起似乎是场地主管何勇)的位置和陈康的方向——谢天谢地,他们都在主控台那边,讨论着杀青的安排。
就是现在!
沈禾拎起装着替换锁具的盒子,像捧着一个炸药包,一步一步朝着地下档案室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心尖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听起来格外刺耳。离那扇沉重的、通往档案深渊的旧门越来越近。空气中那股熟悉的、陈腐纸张和冰冷泥土混合的气息愈发清晰,仿佛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终于站在了档案室门前。
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颤抖着手掏出王哥给她的、那串通用的“布景区域通行钥匙”。金属碰撞的声音脆响,她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咔哒!”
锁开了。
她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阴冷湿气让她打了个寒噤。里面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几盏半死不活的管灯提供着极其吝啬的光线。无数巨大沉重的硬壳皮箱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投下幢幢鬼影。
她的目光精准地投向最深、最暗的角落——那个巨大的硬壳皮箱!装着“11号公寓”卷宗和她母亲戒指照片的终极目标!
没有时间害怕!沈禾反手关上档案室的门,但没有落锁,这是她给自己预留的唯一一条随时能撤的退路。
她快步走到那口目标皮箱旁边,故意制造了一点噪音,假装在旁边的木柜上摸索着,像是在研究更换旧搭扣的位置。实则,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皮箱那把老旧的挂锁上!锁扣是那种老式的环形搭扣,一把看起来无比结实的大铜锁挂在上面,锈迹斑斑。
就是它!阻挡着她最后的希望!
沈禾从盒子里拿出一把做旧得极为相似、但显然新一些的挂锁,又从工具箱里掏出螺丝刀,身体尽量压低,蹲在皮箱的阴影里,开始假装拧动搭扣的连接螺丝——旧锁的螺丝纹丝不动,锈死了!这完全符合“道具助理认真检查、发现无法拆卸于是放弃”的剧本!
然而,就在她拧动螺丝刀的时候,借着皮箱侧面反照的昏暗灯光,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把旧锁的锁孔!
不对!有东西!
她的心猛地一抽!
幽深的锁孔内部,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她赫然看到一小截微不可查的黄铜色金属断茬!
非常细小,形状尖锐不规整,绝不是普通钥匙反复插拔会形成的磨损!反倒像是……像是什么特制的开锁工具强行撬动留下的痕迹!而且那断茬的新鲜度明显不同,金属断口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一丝极新的锐利光芒,和锁身上积累的厚重深色锈渍格格不入!
有人在她之后……最近……动过这把锁!并且试图开锁未遂,甚至把工具折损了一小段在里面!断茬太新了!绝不是经年累月形成的!
是谁?!陈康的人?他们已经在行动了?他们在找什么?是那份卷宗,还是也在找那张照片?!
沈禾的血液瞬间冻结!冷汗刷地冒了出来。他们不仅计划放火烧,竟然已经在试图提前搜刮!锁孔里的断茬,像一个无声的死亡倒计时,掐在她脖子上,时间比她想象的更紧迫!
就在这时!
一种极度被窥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毫无征兆地从后颈爬了上来!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而上!
门口!有人!
沈禾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螺丝刀差点脱手砸在地上!她猛地回头——
档案室虚掩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推开了。
光影分割中,刘宇宁穿着那身深色便装,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矗立在门口。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像精准的手术刀,越过室内昏暗的光线,直接切向蹲在巨大皮箱阴影里、动作凝固、脸上血色尽失的沈禾。
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没有丝毫的意外,平静得如同冰冷的深潭。他就那样看着她,仿佛她此刻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包括锁孔里那截致命的断茬,都早已落入他无所遁形的注视之中。
然后,他缓步走了进来。步履沉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却像踏在沈禾紧绷的神经上。他没有走向沈禾,也没有去看那个装着秘密的皮箱,而是停在沈禾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旧木柜前。
那个木柜门半开着,上面挂着的也是一把老旧的搭扣锁。
刘宇宁伸出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那把锁,金属搭扣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像是在检查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然后,他微微倾身,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样东西。
沈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深深抠进掌心。她看清了——是一把小小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十字改锥。
他没有用它去拧木柜上的螺丝。他就那么拿着它,在指间随意地转了个圈,金属表面反射出管灯惨白的光点,那光点冰冷地扫过沈禾因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他用一种几乎称得上闲适的语气,淡淡开口,声音在死寂的档案室里清晰得可怕:
“这门锁……有点旧了。”他的目光掠过沈禾紧握螺丝刀的手,最终落在那把让她魂牵梦绕的皮箱大锁上,平静地加了一句:
“别着急拆。时间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