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焦糊的气味混着浓郁的新鲜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气体。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日光灯管惨白的光线下，地面那几块烧得蜷曲碳化的照片残片，如同被恶意踩踏的死蝴蝶翅膀。门洞下方那团猩红浸透的纸团，像一颗刚刚被剜出的、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散发着最直接、最恶毒的诅咒。
沈禾大脑一片空白。掌心被火焰灼烧的撕裂感和刺骨的冰冷恐惧交缠在一起，像无数毒蛇钻进了四肢百骸。那张纸团上的血字——“证物烧得干净吗？！下一个就是你！！！”——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滋滋作响的恶毒，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最后的依凭，十五年的追寻，母亲的戒指，刘宇宁用命抢回来的照片……真的就这样……化作几缕青烟和一堆焦炭了吗？！
绝望如同深冬刺骨的冰水，灭顶而来。
“封锁大门！所有出口！注意外部警戒！保护现场！” 王队长冰冷的声音如同刀刃划破死寂的空气。他脸上的震惊已被极致的警惕和肃杀取代，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大厅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那个散发着致命气息的狭小门洞上。
他大步冲过去，动作迅捷但无比谨慎。身边一位警员立刻拿出相机，刺眼的闪光灯瞬间照亮门洞附近每一个细微痕迹——包括那团猩红的纸团。
王队长没有丝毫迟疑，戴着崭新乳胶手套的手迅速捏住纸团边缘未沾染血迹的部分，极其小心地将其取出、展开。
那是一张随手撕下来的、最普通的便签纸。猩红的、粘稠的、带着刺鼻铁腥味的液体（经验丰富的警官几乎能立刻确认这是人血）书写着两行潦草疯狂的字：
证物烧得干净吗？！
下一个就是你！！！
血字笔触锋利扭曲，透着一股强烈的、不加掩饰的怨毒和嘲弄。
更让在场所有警察脸色铁青的是——纸页背面，赫然用同种液体印着两个触目惊心、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手印！
一大一小。
大的轮廓粗糙，显然是成年男性。小的则纤细得多，宛如女人或孩子。
新鲜的血液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这血……是谁的？！
“监控！立刻调取大门及周边所有监控！时间锁定在……最后三分钟！”王队长的声音如同寒冰。他目光如刀地扫过沈禾那张被绝望和惊惧彻底占据、没有半分血色的脸，那双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灰败。刚才还在报案指控他人谋杀的她，瞬间成了凶杀现场证物被毁的受害者……和一条血腥死亡预告的直接承受者！这局面诡异到了顶点。
“王队！门外没人！我们的人已经出去了！”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负责外部警戒的警员冲进来喊道，脸上带着震惊和焦虑，“街道上…什么可疑都没有！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没有可疑？怎么可能？那这沾着新鲜血液的恐怖信件是如何在短短几十秒内，精准穿过门缝塞进来的？难道对方是鬼不成？！警员们后背发凉。
王队长没有立即说话。他锐利的眼神像最精密的仪器，在沈禾近乎崩溃的脸上短暂停留，然后迅速移开，落在她那只被火焰灼伤、掌心和指缝间还残留着碳化纸片焦黑痕迹的右手。烧伤边缘红肿起泡，混合着之前撕裂伤口涌出的新鲜血液，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刚才那诡异的、如同鬼火般的自燃场景在他脑中回放。
证物在她手中燃烧。
死亡威胁在她面前送达。
一切，都围绕着这个看起来已经精神崩溃、似乎毫无反抗能力的年轻女子。
多年的刑警直觉在王队长心中疯狂地拉响警报。一个更阴暗、更符合逻辑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盘旋而上：这会不会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一次用极端惨烈的方式洗脱嫌疑、伪装受害者的惊天骗局？她报案指控陈康杀人，但陈康是大资本的重要人物，影响极大。如果她拿不出证据，甚至制造“证据被毁”的假象，再利用血腥威胁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后续再抛出一些指向陈康的“线索”，那么……
他看着沈禾苍白失神的脸颊，那上面还残留着泪水和汗水的痕迹，显得那么脆弱无助。但此刻，在经历了一场足以击垮任何人的双重毁灭（证物被焚、死亡威胁）之后，她那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反应……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沈禾，”王队长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公事公办的平静，却暗藏着巨大的怀疑压力，“我们需要为你做详细的笔录。另外，你的伤口需要立即处理。跟我们回局里。”他示意旁边的女警上前搀扶。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沈禾像一尊破损的泥塑，被女警扶起，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目光呆滞地随着指引移动。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没了……什么都没了……戒指没了……照片没了……刘宇宁……他还在陈康手里吗？是不是也……没了？
她被扶着走向警局内部的通道。穿过灯光惨白的走廊时，她似乎听到有警员匆匆跑来，压低声音对王队长报告：“王队……刚接到星光娱乐附近街道派出所协查反馈……关于沈禾报案说陈康杀人那件事……”
后面的话被关上的办公室门阻隔，听不真切了。
冰冷的走廊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和搀扶她的女警的脚步声。尽头，应该是暂时的问询室和医务室的方向。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转弯时，身后却传来王队长更加清晰、不容置疑的声音：“等等！”
沈禾被按停了脚步。
王队长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下定决心的冷硬：“特殊状况，启动内部紧急避险程序。沈禾，你现在作为关键报案人和特殊威胁目标，先去现场。”
现场？！
沈禾麻木的神经被这个词汇猛地刺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爬上脊椎。
“现场……？哪里？”她的声音干涩破碎。
“去星光娱乐陈康的办公室！”王队长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不容置喙，“既然是报案指控他杀人，又是他派出的杀手烧了证据给你留了威胁信，那他的地盘！现在！就是第一现场！我们立刻去！”
不！不对！
沈禾的血液瞬间冻结！去陈康的办公室？！在那个疯子刚刚给她留了血书威胁的当口？！
这不是保护！这可能是……送上门去！！
“不……我不……”沈禾猛地摇头，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想要挣脱女警的手。
“由不得你！”王队长声音陡然严厉，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保护你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但同时，案件调查刻不容缓！立刻走！”
不由分说！两个早已等在一旁、神情严肃的警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几乎是以押解的姿态接替了女警，牢牢架住了沈禾的双臂！他们的力道精准而有力，不容丝毫反抗！
“救护车到了！处理伤口车上解决！快！”王队长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低吼一声，率先朝着警局后门的紧急通道快步走去！
警局后门停车场，一辆车顶闪着警灯、但未拉响警笛的SUV已经发动。驾驶座和副驾坐着两名全副武装、神情冷峻的特警。后车门开着。
沈禾几乎是被半推半架着塞进了SUV的后排中间位置！一名警员紧随其后坐在她右边，左侧车门关上，另一名警员坐上了左边的副驾位置。王队长坐上驾驶座后方的位置，“砰”地关上车门！
引擎轰鸣！警灯无声闪烁！
轮胎在冰冷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SUV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了出去！速度极快！
车厢内空间逼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刺鼻的消毒水和新车的塑胶味混杂在一起。沈禾被夹在两个沉默的警员中间，右臂被之前的女警在慌乱中进行着临时的消毒和包扎。消毒药水刺激着灼伤的水泡和划伤的皮肉，剧痛一波波袭来，但沈禾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所有的感官都被巨大的恐惧攫取。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这么急？为什么要去陈康的办公室？！王队长那公事公办语气下深藏的怀疑像冰冷的钢针，刺在她毫无防备的心上。
警车驶入霓虹闪烁的深夜街道，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路灯的流光在车窗上飞速掠过，拉成模糊昏黄的光带，像一个个扭曲嘲讽的眼睛。车辆似乎没有刻意避开主路，反而沿着一条相对繁华的路线前行。
就在警车驶过一个十字路口，车速略缓等待绿灯的瞬间——
“哗啦！！！”
刺耳尖锐的撞击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巨大轰鸣！如同平地炸雷！
沈禾左边的车窗玻璃！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无数的玻璃碎片如同致命的霰弹，裹挟着狂暴的力量，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内疯狂倾泻！
“小心——！”沈禾右边的警员发出声嘶力竭的警告！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将沈禾拉向自己！
但沈禾正扭头看向左边惊变！身体侧倾！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噗！
一片尖锐如同匕首的三角玻璃碎片，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尖啸！精准、狠辣、快如闪电！就在这车窗崩裂的千分之一秒混乱之中！
如同地狱射出的淬毒飞镖！狠狠扎进了——
沈禾左侧肩颈锁骨下方的皮肉里！
“呃啊——！”
一声凄厉短促的痛呼被玻璃碎裂的余音吞没！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沈禾的身体猛地向后倒撞在右侧警员身上！肩膀瞬间麻痹，温热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是子弹？！不！是车窗外飞来的玻璃碎片！！
袭击！
有人在路上袭击警车！目标……
沈禾！
就在她痛得眼前发黑、意识模糊，视线因剧痛而本能下移的瞬间——
她的余光，捕捉到了驾驶位后面、王队长座位旁边的车窗！
就在车窗爆裂、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沈禾这边混乱的当口——
王队长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似乎是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那屏幕的光线很亮！
屏幕预览信息的开头几行字，被放大加粗的字体，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进了沈禾被惊惧和剧痛侵蚀的视网膜！
人证沈禾证词多处存疑！重要线索显示其母林晚生前与“推市”项目有复杂金钱往来！沈禾账户近期曾有异常大额海外转入！高度伪装潜逃可能！警惕……
后面的字因为角度关系看不全，但仅仅是这几行字——
犹如一道九天落下的狂暴雷霆！狠狠劈在沈禾的头顶！
账户异常？！金钱往来？！高度伪装潜逃？！
这是……警方内部的报告？！指向她？！指向她是为了母亲的钱？指向她要潜逃？！
这信息……是给王队长的？！在现在这种时候？！在她刚刚遭到致命袭击、生死一线的时刻？！
王队长……他那公事公办下的深沉的、如同看待潜在凶徒般的怀疑目光……他执意立刻带她去陈康“老巢”的决定……
冰冷的寒意比肩上的伤口喷涌的鲜血更加汹涌刺骨！瞬间冻结了沈禾全身的血液！
这是一个局！
一个用鲜血和死亡预告设下的滔天陷阱！更是一个精心编织、将她彻底钉在“不可信”十字架上的绝杀杀局！警方的怀疑被巧妙地利用了！王队长引她前往陈康地盘的行为，可能根本不是保护，而是……亲手将她送入早已张开血盆大口的虎穴！
被警员们包围着，却如同置身最冰冷的囚笼！
警车顶灯依旧沉默地旋转着，无声的红蓝光芒扫过街道两侧冰冷的建筑立面，映照着车内沈禾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脸颊。肩颈处涌出的温热液体浸透了临时包扎的纱布，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蜿蜒爬向心脏。
车窗外的黑暗深不见底，仿佛蛰伏着无数无声的猎人，正用泛着寒光的枪口，静静瞄准着这辆移动的囚笼。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