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心亭回来,陈青瑶看玲珑的眼神越发不善。刚到住处,她就带着若可、若芳堵在门口,扬声道:“五妹妹今日在贵人面前露了那么大的脸,想必手脚也利落得很。我那院里的窗棂积了灰,你去替我好好扫扫。”
玲珑知道她是故意刁难,却只能低头应下。小汸想替她分辩,被她用眼色按住了。
陈青瑶的院子比玲珑住的耳房大了三倍,窗棂雕着繁复的花纹,清扫起来格外费功夫。玲珑踩着高凳,踮着脚用布巾擦拭高处的积灰,额角很快渗出汗珠。陈青水不知何时也来了,抱着胳膊站在廊下,笑嘻嘻地看着:“五妹妹仔细些,这窗棂可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刮花了可赔不起。”
玲珑没应声,只默默地擦着。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从高凳上摔了下来,手肘重重磕在石阶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哎哟,这是怎么了?”陈青水假惺惺地走上前,“莫不是偷懒摔了?也是,庶出的就是庶出的,这点活都干不好。”
玲珑咬着唇没说话,刚想爬起来,就见一行人从院外走过,为首的正是苏云佑,身后跟着赤峰。
“苏公子。”陈青水眼睛一亮,忙敛衽行礼,语气也变得娇俏起来,“您怎么过来了?”
苏云佑的目光掠过地上的玲珑,眉头微蹙:“这是在做什么?”
“不过是让五妹妹帮着打扫屋子。”陈青水笑着解释,“她笨手笨脚的,竟从凳子上摔了,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玲珑挣扎着站起来,手肘火辣辣地疼,却还是屈膝给苏云佑行了礼,声音有些发颤:“见过苏公子。”
苏云佑没看陈青水,只盯着玲珑的手肘:“伤着了?”
玲珑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不碍事,多谢公子关心。”
“都流血了还说不碍事。”苏云佑对赤峰道,“去取些伤药来。”
陈青水脸色一白,没想到苏云佑会管这种闲事,忙道:“不过是擦破点皮,哪敢劳烦公子……”
话没说完,就被苏云佑冷冷打断:“陈家的规矩,就是让姐妹如此磋磨的?”
他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威严。陈青水吓得不敢再说话,垂着头瑟瑟发抖。
赤峰很快取来伤药,苏云佑示意玲珑伸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伸出胳膊。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时,玲珑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却被他轻轻按住了。
苏云佑动作沉稳地替她涂药,药膏清凉,稍稍缓解了疼痛。他抬眼时,正撞见玲珑慌乱的目光,淡淡道:“以后做事仔细些,不必事事都忍着。”
玲珑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道谢,苏云佑已起身对赤峰道:“走吧。”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陈青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狠狠瞪了玲珑一眼:“还愣着做什么?接着扫!”
玲珑低头看着手肘上的药膏,又摸了摸袖中的锦囊,心里乱糟糟的。苏云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她沉寂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可她更清楚,今日这事,只会让陈青瑶姐妹更记恨自己。这深宅的路,果然一步比一步难走。
擦完最后一扇窗棂时,天已经擦黑了。玲珑扶着酸痛的腰往回走,手肘上的伤被夜风一吹,又泛起阵阵刺痛。刚到耳房门口,就见小梨抱着个油纸包迎上来,眼圈红红的:“姑娘,这是厨房刚送来的馒头,我偷偷热过了。”
打开油纸,两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小碟咸菜。玲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温热的触感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堵得发慌。
“陈二小姐也太过分了,明明知道姑娘伤了,还逼着您把活干完。”小汸替她倒了杯热水,气鼓鼓地说,“方才我去取药,听见若可她们在背后说您坏话,说您故意在苏公子面前卖惨。”
玲珑咽下馒头,摇了摇头:“随她们说去吧,我们在这儿,本就由不得自己。”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小梨警惕地问:“谁?”
“是我,桂儿。”
开门一看,苏清雾的侍女桂儿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小巧的木盒:“我家二小姐听说五小姐受了伤,让我送些上好的伤药来,说是比白日里苏公子给的更管用。”
玲珑连忙道谢,接过木盒打开,里面装着一小罐药膏,还压着张纸条,上面是清秀的字迹:“夜深露重,上药后早些歇息。凡事不必强撑。”
待桂儿走了,小汸摸着药膏罐子道:“苏二小姐倒是个好人。”
玲珑指尖拂过纸条上的字迹,心里暖了暖,却也更添了几分不安。苏清雾的好意,在这深宅里或许是难得的光,可这光太亮,会不会反而引火烧身?
第二日一早,玲珑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小梨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时脸色发白:“姑娘,不好了,陈二小姐丢了支赤金点翠的簪子,说是……说是昨晚瞧见你在她院外徘徊过。”
玲珑心头一沉,知道这是陈青瑶故意来找茬了。她刚想出去分辩,陈青瑶已带着若可、若芳闯了进来,指着玲珑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贼东西!竟敢偷到我头上来了!还不快把簪子交出来!”
“我没有偷。”玲珑站直身子,尽管心里发慌,声音却尽量平稳,“昨晚我回房后就没再出去过,小汸和小梨可以作证。”
“她们是你的人,自然帮着你说话!”陈青水也跟了过来,阴阳怪气道,“五妹妹若是识相,就自己把簪子拿出来,免得我们动手搜,丢了陈家的脸面。”
若可和若芳立刻就要上前翻找,被小汸和小梨死死拦住。正拉扯间,忽听院外传来一声冷喝:“住手!”
众人抬头,见苏云佑带着赤峰站在门口,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在佛门清净地喧哗,成何体统?”
陈青瑶见到苏云佑,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还是委屈道:“苏公子,我……我丢了支簪子,怀疑是五妹妹拿了。”
“哦?”苏云佑的目光扫过玲珑,见她手肘的绷带渗了点血,显然是方才拉扯动了伤口,“你说她偷了你的簪子,可有证据?”
“我昨晚瞧见她在我院外……”
“瞧见她在院外,就能证明她偷了东西?”苏云佑打断她,“陈二小姐若是找不到证据,便是污蔑。国公府的寺庙,可容不得这般胡闹。”
陈青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苏云佑又道:“赤峰,去陈二小姐院里仔细搜搜,说不定是掉在哪个角落了。”
赤峰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公子,在二小姐床底下找到的。”
陈青瑶的脸“唰”地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苏云佑看都没看她,只对玲珑道:“既然没事了,就回去歇着吧,伤还没好利索,别再动气。”
玲珑屈膝行了礼,看着苏云佑带着赤峰离开,心里五味杂陈。这已是他第二次替自己解围,可这份好意,不知会让陈青瑶姐妹的怨恨加深多少。
而另一边,陈子衿带着芸香在寺中漫步,行至放生池边时,恰好撞见李浚带着张明、张天走来。湖面波光粼粼,映得两人身影都淡了几分。
“陈大小姐。”李浚拱手行礼,目光落在她素净的衣装上,“这几日寺中清净,倒适合散心。”
“李公子。”陈子衿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清冷,“听闻公子昨日在湖心亭小坐,倒是难得有闲。”
“不过是陪苏小姐们说几句话。”李浚望着池中游动的锦鲤,“前几日在佛堂外,见陈府五小姐似乎不太自在,陈大小姐平日里多照拂些才好。”
陈子衿眼帘微抬:“府中姐妹的事,自有府中规矩管着。倒是李公子,关心得有些过了。”
李浚笑了笑,没再接话。风吹过池边的柳树,落下几片叶子,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却又不像寻常陌生人那般疏离。芸香和张明、张天远远候着,都看出这气氛里藏着些说不清的意味。
陈子衿率先转身:“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陈大小姐慢走。”李浚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方才擦肩而过时,不慎从陈子衿袖中滑落又被他接住的,此刻还带着淡淡的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