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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

锦阙争芳录

陈子衿回到书案前,看着宣纸上未完成的字帖,笔尖悬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去。哥哥的话像一粒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二房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素来懒得理会。可静安寺一行,让她看清了许多事——陈青瑶的骄纵,陈若仪的算计,还有玲珑那份藏在温顺下的坚韧。

正怔忡间,芸香轻声道:“大小姐,二小姐派人来问,禁足期间的笔墨纸砚能不能送到院里去。”

陈子衿收回思绪,淡淡道:“按规矩办。”

芸香应下,又道:“方才瞧着五姐姐的药篮里,除了寻常草药,还有些治跌打损伤的,许是还在为静安寺的伤调理。”

陈子衿“嗯”了一声,随即起身:“备些点心,随我去看看五姐姐。”

玲珑回到自己的小院,将采来的草药分类铺开。小汸蹲在一旁帮忙,小声道:“姑娘,方才大公子看您的眼神,倒不像二小姐她们那般带着轻视。”

玲珑晒着草药,指尖拂过叶片上的绒毛:“大公子是读书人,心思通透,自然分得清是非。只是……”她顿了顿,“这府里的是非,从来不是分得清就能躲得掉的。”

话音刚落,就见陈景西带着两个小厮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脚踹翻了院角的药篓,草药撒了一地。“好你个贱婢!还敢在这儿摆弄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他指着玲珑骂道,“我二姐受罚,你倒清闲!”

玲珑看着散落的草药,脸色微沉:“四弟,这是我的住处,请你出去。”

“你的住处?”陈景西冷笑,“整个陈府都是我爹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告诉你,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小汸护在玲珑身前:“四公子不可胡来!姑娘是老爷允许住在这儿的!”

“滚开!”陈景西一把推开小汸,伸手就要去抓玲珑的头发。玲珑侧身避开,他扑了个空,恼羞成怒地抬脚去踹旁边的药架,架子上的瓷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住手!”

一声冷喝传来,陈景西回头,见陈子衿站在院门口,脸色清冷如霜。“大姐?”他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大姐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个贱婢赶走!”

陈子衿没理他,目光落在满地狼藉上,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谁让你闯进来胡闹的?”

“我……”陈景西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却仍嘴硬,“是她先害二姐受罚的!”

“父亲已经罚了二姐姐,轮不到你来私刑。”陈子衿走到玲珑身边,看着她被碎瓷片划破的手背,“芸香,去取药箱来。”

陈景西见她护着玲珑,更不服气:“大姐你怎么帮她说话?她就是个……”

“她是父亲的女儿,是你的五姐姐。”陈子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再敢口出秽言,或是擅闯她的院子,我便告诉父亲,让他亲自来教教你规矩。”

陈景西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陈子衿冷冽的眼神,终于怕了,跺了跺脚,带着小厮悻悻地走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芸香取来药箱,陈子衿亲自替玲珑处理伤口。她的动作很轻,药膏涂在伤口上,带着微凉的触感。

“多谢大小姐。”玲珑低声道,心里有些意外。

陈子衿没抬头,专注地缠着纱布:“往后他再来闹,不必忍。”处理好伤口,她站起身,“你收拾一下,随我去趟西宁苑。”

玲珑一愣,不知她用意,却还是依言点头。

西宁苑里,大夫人正陪着陈青瑶、陈青水说话,陈景西也在一旁气鼓鼓地坐着。见陈子衿带着玲珑进来,众人都愣了一下。

大夫人皱眉:“子衿,你带她来做什么?”

陈青瑶更是没好气道:“大姐,你怎么跟个庶女走这么近?”

陈子衿没看她们,目光扫过满室的人,声音清晰而坚定:“今日我带五姐姐来,是想告诉各位——从今日起,玲珑由我罩着。”

满室皆静,连大夫人都愣住了。

陈子衿继续道:“她是陈家的五小姐,与我同出一门。往后在这府里,谁敢欺辱她、刁难她,便是与我陈子衿作对。”她看向脸色发白的陈青瑶姐妹和陈景西,“尤其是二妹妹、三妹妹和四弟,若再让我听见你们对她不敬,或是暗中使绊子,休怪我不顾情面,直接禀明父亲处置。”

大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子衿,你这是做什么?都是姐妹兄弟,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

“绝?”陈子衿淡淡一笑,“母亲若是瞧见方才四弟在五妹妹院里的所作所为,便知我这话算不算绝。”她不再多言,对玲珑道,“我们走。

玲珑跟在陈子衿身后,走出西宁苑时,指尖仍在微微发颤。她能感觉到身后投来的怨毒目光,却也清晰地记得陈子衿那句“由我罩着”。这深宅里,竟真的有人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

走到回廊拐角,陈子衿停下脚步,对玲珑道:“有我在,不必怕。”

玲珑抬头,望进她清冷却坚定的眼眸,用力点了点头,眼眶微微发热。

入秋后的一日,陈子衿带着芸香去城外的慈安堂送冬衣。慈安堂是陈家资助的救济堂,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亲自去一趟。

马车行至城郊的竹林时,忽然被几个蒙面人拦住。车夫吓得瘫在车辕上,蒙面人挥着刀就要掀车帘,陈子衿心头一紧,握紧了袖中的短匕——那是哥哥送她的防身之物。

“大小姐,怎么办?”芸香声音发颤。

陈子衿强作镇定:“别慌,看看他们要什么。”

正说着,一个蒙面人已劈开帘布,伸手就要抓她。陈子衿侧身躲开,抽出短匕刺向对方,却被那人轻易挡开,手腕反被攥住,疼得她几乎握不住匕首。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伴随着一声厉喝:“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骑白衣从竹林深处冲出,马上之人手持长剑,剑光如练,转眼就挑落了两个蒙面人的刀。是李浚。

蒙面人见来了帮手,对视一眼,竟齐齐挥刀扑向李浚。李浚不慌不忙,长剑挽出朵朵剑花,不过片刻,几个蒙面人已被他打倒在地,哀嚎不止。

“李公子?”陈子衿又惊又疑,他怎么会在此处。

李浚收剑下马,目光扫过她发红的手腕,眉头微蹙:“陈大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陈子衿定了定神,“只是不知公子为何会在此?”

“恰巧路过。”李浚淡淡道,踢了踢地上的蒙面人,“这些人来路不明,怕是冲着陈家来的。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

陈子衿没再多问,带着芸香换乘了李浚的马。他的马很温顺,她坐在身后,能闻到他衣上淡淡的松墨香。方才的惊惧渐渐褪去,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这已是李浚第二次在危难时救她,上一次是三年前的围猎,她被发狂的野猪追赶,也是他一箭射穿了野猪的眼睛。

“那些人……”陈子衿犹豫着开口。

“我已让人去报官,会查清楚的。”李浚打断她,声音平稳,“陈家近来怕是树了不少敌,往后出行,还是多带些护卫为好。”

陈子衿沉默点头。马车夫已被吓破胆,李浚便亲自策马,将她们送回了陈府。

到了府门前,陈子衿翻身下马,对李浚屈膝行礼:“今日多谢公子再次相救,大恩不言谢,改日定当报答。”

李浚看着她,眼底似乎藏着些什么,却只道:“举手之劳。大小姐多加小心。”说罢,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陈子衿站在门前,望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芸香在旁道:“大小姐,这位李公子倒是个可靠的,两次都来得这么及时。”

陈子衿没说话,心里却清楚,哪有那么多恰巧。只是她想不明白,李浚为何要一再帮她。

回到府中,她将遇袭之事告诉了父亲和哥哥。陈老爷震怒,立刻让人彻查,却查不出蒙面人的底细,只知道他们并非寻常盗匪,更像是受人指使。

夜里,陈子衿坐在灯下,看着那柄短匕,忽然想起李浚挥剑时的模样。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上,让她第一次对这个总是清冷疏离的男子,生出了几分说不清的好奇。

几日后,陈子衿托人给李浚送去了谢礼——一方她亲手绣的兰草纹锦帕,算是还了那日的救命之情。没想到傍晚时分,李浚竟亲自来了陈府,说是“礼尚往来”,带了一匣新制的墨锭。

两人在书房落座,陈子衿泡了茶,看着他从容研墨的样子,那日竹林里的惊悸已淡了许多,心底却盘桓着一个疑问。犹豫再三,她还是开了口:

“李公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浚抬眸,示意她请说。

“京中早有传言,苏家大小姐与公子自幼相识,性情相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陈子衿指尖轻叩茶盏,“全天下人都道你们是绝配,为何……迟迟不见你们定下亲事?”

这话问得直白,连一旁的芸香都屏住了呼吸。李浚研墨的手顿了顿,墨条在砚台上留下一道浅痕。他抬眼看向陈子衿,眸色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传言终究是传言。”他声音平淡,“我与苏大小姐确是旧识,情谊深厚,但仅限于朋友。”

“朋友?”陈子衿微怔,“可苏大小姐看你的眼神……”她想起从前宴会上见过的场景,苏大小姐看李浚时,眼里的光彩是藏不住的。

“她待我好,我知晓。”李浚放下墨条,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但婚嫁之事,讲究两心相悦。我对她,从无男女之情。”

“那公子心仪之人是……”陈子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这话太过逾矩。

李浚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随即移向窗外:“缘分未到罢了。”他转开话题,“那日的蒙面人,陈家查到什么了吗?”

陈子衿摇摇头:“家父派人查了几日,那些人像是凭空出现的,没留下任何线索。”

“此事怕是与大夫人杨氏脱不了干系。”李浚语气微沉,“她向来护着她生的子女,如今见你护着玲珑,又在府中越发有分量,怕是动了歪心思。陈家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纷争,多与她脱不开,你往后务必小心。”

陈子衿点头,心里却还在琢磨他方才的话。他对苏大小姐无男女之情,那他心里的人……会是谁?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压下去——不管是谁,都与她无关。

送走李浚时,暮色已浓。陈子衿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攥着那方他未曾带走的锦帕。晚风拂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通透的李公子,心里藏着的事,或许比她想的要多得多。

苏府的马车刚驶进胡同,苏云铮就跳了下来。他刚从江南巡查回来,一身风尘尚未洗去,脸上却带着少年人的鲜活气。

“二哥!”苏清雾带着侍女迎出来,见他一身锦袍沾了不少灰,忍不住蹙眉,“怎的这副模样就回来了?”

苏云铮拍了拍衣摆,笑道:“急着回来见你,哪顾得上这些。大哥呢?”

“在书房呢。”苏清雾让侍女接过他的行囊,“不过你先别去找他,我有件事要问你。”

兄妹俩往内院走,路过花园时,苏云铮瞥见两个侍卫正在角落里低声说话,其中一句“大公子在静安寺……对陈家五小姐……”飘进耳朵里。他脚步一顿,回头问:“你们说什么?大哥在静安寺怎么了?”

侍卫们吓了一跳,连忙躬身:“二公子,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大公子去静安寺,顺手帮了陈家五小姐几次。”

苏云铮挑眉:“陈家五小姐?哪个?”

“好像是位庶出的小姐,叫玲珑。”

“庶出的?”苏云铮来了兴致,转头看向苏清雾,“清雾,这事你知道?”

苏清雾抿了抿唇:“不过是些小事,二哥你别听他们瞎传。”

“小事?”苏云铮显然不信,“大哥那人素来清冷,连对苏家的表亲都淡淡的,会特意帮一个外姓庶女?”他忽然凑近妹妹,挤眉弄眼,“该不会是……”

“胡说什么!”苏清雾脸一红,伸手拍了他一下,“大哥只是看不惯旁人仗势欺人罢了。那位玲珑姑娘性子挺沉稳的,在寺里被二房的小姐刁难,大哥出手帮衬几句,再正常不过。”

“哦?只是帮衬几句?”苏云铮笑起来,“我怎么听侍卫说,大哥不仅替她解围,还送了两次伤药?连你都跟着送了?”

“我……”苏清雾被问得语塞,随即瞪了他一眼,“二哥你刚回来就管这些闲事!江南之行怎么样?有没有带好玩的东西给我?”

“转移话题也没用。”苏云铮看穿她的心思,“我看呐,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回头我得问问大哥,这陈家五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我们苏大公子另眼相看。”

“你敢!”苏清雾急了,“大哥最烦这些流言,你要是敢瞎打听,我就告诉娘你在江南又惹了祸!”

“嘿,你这丫头!”苏云铮被她拿捏住把柄,无奈地摆手,“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不过说真的,大哥要是真对那姑娘有意思,也不是不行……”

“闭嘴!”苏清雾又气又笑,推着他往书房走,“快去见大哥吧,再啰嗦我真不理你了!”

苏云铮被她推着走,嘴里还在念叨:“我就是好奇嘛……能让大哥和你都另眼相看的姑娘,肯定不一般……”

兄妹俩的拌嘴声渐渐远去,花园里的侍卫们面面相觑,连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而书房里的苏云佑,此刻正看着窗外的竹影,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弟弟妹妹的话题中心。

苏云铮甩开苏清雾,径直往书房去。刚到门口,就见赤峰守在廊下,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赤峰,大哥在里头?

赤峰拱手:“二公子,大公子在看书。”

“正好。”苏云铮推门而入,见苏云佑正坐在窗边翻着兵书,便几步凑过去,一把抢过书:“大哥,别看书了,弟弟刚回来,你不问问江南的趣事,倒关心起这些陈年旧账了?”

苏云佑抬眸,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暖意:“查得如何?”

“放心,江南盐商那点猫腻,早被我揪出来了。”苏云铮得意地挑眉,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另一件事——大哥,静安寺那位陈家五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云佑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语气平淡:“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了。”苏云铮在他对面坐下,凑近了些,“我刚进门就听见侍卫说了,你在寺里帮了她好几次,还送了伤药。大哥,你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哦苏云佑抬眸看他:“只是见她被刁难,顺手罢了。”

“顺手?”苏云铮显然不信,“顺手能让清雾也跟着送药?还特意叮嘱‘凡事不必强撑’?”他学着苏清雾的语气,故意捏着嗓子,“我看呐,这位玲珑姑娘,定有过人之处。”

苏云佑放下茶盏,神色依旧平静:“她性子坚韧,倒是个难得的姑娘。”

“哦?难得?”苏云铮眼睛一亮,“大哥这评价可不低。陈家二房那几个小姐骄纵得很,她一个庶女能在那样的环境里立足,确实不简单。”他忽然笑起来,“大哥,你该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吧?”

苏云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重新拿起兵书翻看起来,算是默认了他的胡搅蛮缠。

苏云铮却来了劲:“哎,大哥,你倒是说说,她长什么样?性子如何?陈家那摊子事复杂得很,真要娶个庶女回来,怕是……”

“娶妻之事,自有父母做主。”苏云佑打断他,语气沉了沉,“不该问的别问。”

苏云铮见他神色严肃,知道再逗下去要惹恼他,便识趣地转了话题:“好好好,我不问。对了,下个月林家的赏花宴,你去不去?听说陈家也会去,说不定……”

“不去。”苏云佑干脆道。

“别啊大哥!”苏云铮拉着他的胳膊,“去看看嘛,说不定能再见到那位玲珑姑娘……”

苏云佑瞥了他一眼,苏云铮立刻闭了嘴,讪讪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位大哥看着温和,实则主意正得很,既然说了不去,再劝也没用。

只是他心里却越发好奇,能让素来清冷的大哥另眼相看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等过几日,倒要想法子见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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