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从球场边缘的树荫里钻出来的，带着点初秋的凉意，掠过裸露的胳膊时，像有人用冰过的指尖轻轻划了一下，凉飕飕的，激得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震得空气发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吹着口哨拍栏杆，声浪裹着风卷过来，几乎要掀翻头顶的天空。
然而姜璃却只是无力地倒在原地，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脚踝，疼痛如潮水般蔓延，让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顾桉没事吧？
看到姜璃这般模样，顾桉急忙奔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她。她满眼担忧地望向姜璃的眼睛，心中已然明白，这绝非寻常的疼痛。
顾桉慢点，我们去医务室
两人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挪，姜璃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球场——那里正传来一阵欢呼，张桂源刚投进一个三分球，正被队友围着拍肩膀，脸上扬着明朗的笑，压根没往这边看。
脚踝的疼越来越清晰，姜璃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顾桉搀扶着的手，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
而球场上的张桂源，正被队友推搡着庆祝，眼角的余光扫过刚才姜璃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他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随手把篮球往地上一拍
张桂源再来一局！
医务室的白色药棉沾着碘酒，在脚踝处轻轻擦拭时，传来一阵清凉的刺痛。姜璃咬着唇没作声，看着医生用绷带在她脚踝上缠出整齐的圈，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长椅的边缘。
“行了，这两天别剧烈活动，等会去医院告诉医生情况，每天都要换药”医生收拾着药盘，叮嘱道，“最好让同学扶着走，别沾到水。”
顾桉在旁边连连点头，等医生出去了，才拿起姜璃的书包往她怀里塞
顾桉我已经给老师请假了，等会我送你回家！
姜璃叹了一口气低下头
姜璃不用啦…我自己来就行
正说着，教学楼方向传来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尖锐的铃声撞在医务室的玻璃窗上，又闷闷地弹回来。顾桉往窗外瞥了眼，忽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顾桉连着两节体育课……张桂源怕是玩美了
顾桉从你崴脚到现在，影子都没见一个
顾桉越说着说着，心中的怒气愈发难以抑制。他撇了撇嘴，眼神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与压抑，紧紧盯着姜璃。
顾桉刚才在球场笑得这么开心，根本没……
姜璃顾桉。
她正欲继续吐槽，话语却被姜璃打断。姜璃的声音低缓而平静，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顾桉撇撇嘴，也没继续说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嘀咕
顾桉本来就是嘛
姜璃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向医务室的门口。门框上落着点灰尘，阳光从上面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空荡荡的，没人影经过。
她慢慢低下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脚踝上的绷带，有点硬，像心里堵着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嘴唇被她抿得紧紧的，直到尝到点淡淡的涩味，才松开些，却没再说一句话。
窗外的风卷着操场的喧闹声飘进来，隐约能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一下下，像是敲在心上。
中午放学的铃声像根松垮的弦，拖着长长的尾音在校园里散开。姜璃被顾桉小心地扶着，一步一瘸地往校门口挪，脚踝的绷带在校服裤腿下露出一小截白，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滞涩。
顾桉真不用我送你到楼下？
顾桉又问了一遍，眼里满是不放心
姜璃真不用，我刚刚都给我哥打电话了，他现在在家呢
姜璃笑了笑，到了校门口松开顾桉的手
姜璃你快回去休息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两人在校门口分了手，姜璃望着顾桉跑远的背影，自己慢慢转过身，往家的方向挪。阳光落在她微驼的背上，拉出道有点孤单的影子。
而操场那头，张桂源正把篮球往怀里一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角。他皱着眉往教学楼的方向望，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沙哑
张桂源人呢？
左奇函也踮着脚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手里转着的篮球“啪”地掉在地上
左奇函奇了怪了，刚刚我上去教室里都没人了
刚才最后一节课，张桂源总是心神不宁，一直往教室的方向瞟，下课铃一响左奇函就狂奔到三楼 ，却不见两人的身影
左奇函挠挠头，捡起地上的球，无奈只好先出校门
左奇函感觉时间过得真快，还没呢就周五了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唇。他想起体育课上那几次不经意的回头，总觉得刚才姜璃站过的地方空荡荡的，心里像缺了块什么。他抱着篮球往校门口走，脚步越来越快，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他的球鞋。
左奇函哎？你看！
左奇函拽了拽他的胳膊，指着一个背影
张桂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道模糊的背影正慢慢消失在街角，校服上衣摆被风掀起个小小的角，看着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
他愣在原地，怀里的篮球像是突然变沉了，硌得胳膊生疼。
风卷着几片树叶掠过接到，张桂源盯着那个街角好一会儿，直到左奇函拿着篮球拍在地上发出“哒哒”声，才猛地回过神来
左奇函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下午再问她
张桂源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点头，喉结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最后往楼上看了一眼，才转过身，跟着左奇函往回走。篮球在地上弹起又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空旷的巷子里敲着鼓点。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张桂源把书包往座位上一甩，目光看向旁边——姜璃的座位，桌面干净得像没坐过人，连平时总摊开的习题册都收得不见踪影。
左奇函凑过来
左奇函没来？
张桂源没应声，指尖在桌沿敲了敲。第一节课、第二节课……直到晚自习铃响，那个座位始终空着。
晚上放学时，张桂源主动找到顾桉，正在收拾书包的顾桉闻言生气的直起腰
顾桉你还知道问啊？
顾桉姜璃今天早上脚崴了，这几天都来不了了
顾桉亏你还是她……对象
顾桉压低声音说完最后那句话，便毫不犹豫地将书包一甩，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左奇函起初站在张桂源身旁未动，然而当顾桉的身影渐行渐远时，他猛地回过神来，匆忙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
周六中午的阳光格外暖，把老旧居民楼的墙皮晒得发烫。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被风一吹，就跟着晃悠。张桂源背着书包站在单元楼门口，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手心全是汗。
补习课的笔记被他折了又折，揣在口袋里硌着大腿。他抬头看了眼二楼那扇关着的窗，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上楼梯。
“叩叩叩。”敲门声比他想象中轻得多。
门很快开了，探出个陌生的脑袋，是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生，穿着家居服，手里还拿着个苹果，看见张桂源时挑了挑眉
“你找谁？”
张桂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舌头都打结了
张桂源我，我找姜璃
姜璃哥！是不是顾桉来了！
屋内传来姜璃的声音，那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糊与慵懒。
脚步声从卧室里传来，张桂源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什么，就看见姜璃扶着墙走出来，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看见门口的人时，震惊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听得见窗外的沙沙声
姜璃的目光在张桂源脸上顿了两秒，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往卧室走。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拖沓的声响，带着点说不清的别扭。
张桂源抿了抿唇，脚步迟疑了半秒，还是跟了进去。卧室里拉着浅色的窗帘，光线柔和，书桌上堆着几本摊开的习题册，旁边放着个暖水袋。
姜璃哥哥！我想吃黑椒牛排！你做的！
刚进门姜璃往床上一坐，声音扬得高高的，故意不看身后的人。
门外传来她哥的笑声：“行啊，等着，哥这就去买新鲜的。”钥匙串叮当作响，接着是关门的声音，屋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俩。
空气静了下来，窗帘被风掀起个小角，漏进点午后的阳光，落在张桂源的鞋尖上。他站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手不知道往哪放，只好攥着书包带，指节微微发白。
姜璃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从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到攥得发紧的手指，再到有点沾了灰的球鞋，眼神慢慢软下来，却还是带着点没消的气。
姜璃前几天为什么不理我？
她开口，比刚刚喊哥哥的声音低了些
姜璃而且我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我！
话刚开口张桂源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张桂源我手机被收了…
姜璃轻哼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眼眶里蓄满了委屈，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两滴清泪悄然滑落，像是无声的控诉，又似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因为卧室没拉开窗帘，张桂源左看右看始终看不清姜璃
张桂源你，你咋流汗了
姜璃听罢，微微一怔，随即顺手抓起身旁的抱枕，带着几分嗔意与无奈，朝着他掷了过去。
姜璃张桂源你……
姜璃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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