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味.

清晨的阳光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走廊里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停在姜璃的房门前，接着是几下叩门声，不重，却足够穿透室内的静谧。

“叩叩叩。”

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团，过了几秒，才从那团柔软里闷闷地飘出一声“进”，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含糊又轻软。

张桂源进来时，姜璃还维持着侧躺的姿势，长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脸颊压出一点浅浅的红痕。他反手带上门，手里提着个印着咖啡店标志的纸袋，走到床边时扬了扬下巴

张桂源知道你起不来，我把早餐拿上来了

姜璃闭着眼“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颤巍巍扇了几下。她慢腾腾地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线条纤细的脖颈，眼神还有些发怔，显然还没彻底从睡梦里转醒。

等她趿着拖鞋进了洗手间，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刷牙、洗脸，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再出来时，脸上的倦意淡了些，眼底蒙着层刚洗过的水润光泽。

张桂源已经把早餐摆在了靠窗的小桌上，三明治的香气混着热牛奶的甜暖漫开来。姜璃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面包的松软混着鸡蛋的嫩滑在舌尖散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总算有了点鲜活气。

姜璃好吃…

她含着食物含糊道，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慵懒，却已经染上了清晨的暖意。

早餐的余温还没散尽，姜璃已经坐在桌前对着镜子描眉。白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发清透，外面松松搭着件黑色开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皓白的手腕。眉笔在眼睑上轻轻扫过，她抬眼时，镜中的人眼尾微微上挑，添了几分灵动。

两人并肩走进古镇时，青石板路刚被晨露打湿，踩上去带着微凉的湿意。两旁的木楼挂着褪色的红灯笼，檐角垂着的铜铃被风一吹，叮铃铃响得清脆。姜璃指尖偶尔划过路边摊位上的木雕小玩意，看糖画师傅捏出栩栩如生的龙，又在卖香囊的铺子前停住，低头嗅闻那些混着草木香的布囊，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转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尽头藏着家不起眼的镯子店。玻璃柜台里摆着各式银饰，素面的、刻着花纹的，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白。姜璃的目光扫过一排银镯时，在其中一只缠枝纹的上面顿了顿——那花纹细巧，收尾处缀着颗极小的铃铛。但她只看了两眼，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去瞧旁边的玉坠。

张桂源不喜欢？

姜璃摇摇头，又突然转头看向张桂源

姜璃你快挑一个！

张桂源笑了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指尖带着点暖意

张桂源不用啦，我平常不带这些

姜璃那怎么行！

姜璃撇嘴，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腕就往柜台前带，抬头冲老板扬声

姜璃老板，帮我给他挑一个，要结实一点的

老板是个和善的老太太，眯眼打量了张桂源的手腕粗细，很快拿出一只哑光素圈银镯，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姜璃接过，捏着镯子往他手腕上一套，大小正合适，冷白的银圈衬得他手腕线条愈发清晰。

没等张桂源说什么，她已经掏出手机扫了码，冲老板扬了扬付款成功的页面，笑得得意

姜璃好啦~

张桂源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又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无奈又纵容地笑了

张桂源你啊…

姜璃带着吧

姜璃就当……纪念咋们逛古镇了

……回到酒店时，日头已爬到正中，阳光透过玻璃窗晒在地板上，暖得有些晃眼。姜璃踢掉鞋子，白皙的脸颊透着点奔波后的薄红，刚换好宽松的棉质睡衣，就一头栽倒在床上，被子被她卷住一角，声音闷闷地从枕头上发出来

姜璃我要睡会…

张桂源点点头，走到窗边那把藤编摇摇椅旁坐下，椅子轻轻晃动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张桂源睡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暖意。

午后的酒店格外安静，空调送出丝丝凉意，混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成了最温和的催眠曲。姜璃很快就坠入了梦乡，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姜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的阳光已斜斜地挪了位置。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视线一转，却见张桂源歪在摇摇椅上睡着了。他大概是怕吵醒自己，连姿势都维持得很拘谨，头微微歪向一侧，额前的碎发垂下来，眼睛因为太大还有点闭不上

空调还在呼呼地吹着冷风，姜璃心里一紧，赶忙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薄毯子。她走到摇摇椅旁，小心地将毯子展开，披在他身上，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刻离开，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午后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柔和。他睡着的样子少了平日的爽朗，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顺，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

姜璃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也莫名快了几拍。她慌忙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瞟回去，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心里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姜璃睡醒后精神好了许多，想起下午的音乐节，便兴冲冲地翻出衣柜里的短款牛仔裤和亮黄色抹胸上衣。牛仔裤包裹着纤细的腰肢和笔直的双腿，黄色抹胸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脖颈线条也格外好看。她对着镜子把长发抓成随性的高马尾，发尾微微散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添了几分活泼灵动。

张桂源醒来时，正是被窗外渐强的光线晃了眼。他动了动身子，身上的毯子滑落一角，刚坐直些，视线就撞进镜子里——姜璃正对着镜子调整耳饰，侧过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黄色上衣在光线下亮得晃眼，整个人像浸在夏日阳光里，鲜活又耀眼。

他喉咙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悄悄咽了口口水，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才移开，耳根却悄悄泛起热意。

姜璃醒了？

姜璃刚好转过身，看到他醒了，笑着扬了扬下巴，手里还拿着支口红在涂。

张桂源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张桂源嗯，睡了多久？

姜璃没多久，我刚收拾完

姜璃举起手机打开相机，挨着他坐下，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手机举到两人面前。张桂源还没完全缓过神，被镜头一照，表情有点僵硬，却还是配合地弯了弯嘴角。姜璃却不满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姜璃笑自然点嘛

两人头靠着头，拍了好多张——有姜璃搞怪吐舌头的，有张桂源无奈扶额的，也有两人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的。直到手机相册里存了十几张，姜璃才满意地收起手机，拉着他起身

姜璃走啦走啦，音乐节要开始啦

两人凭着VIP票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走到离舞台最近的区域，脚下的草坪还带着被人踩过的温热。姜璃手里捏着那两张荧光贴纸，眼睛亮晶晶的，忽然踮起脚尖，抬手往张桂源脸颊上按了个银色月亮——贴纸边缘的荧光粉蹭到他皮肤上，凉丝丝的。

姜璃别动。

她笑着退后半步，又往自己脸颊上贴了颗星星，指尖在脸上拍了拍

姜璃这样才配！

张桂源抬手碰了碰脸颊上的月亮，指尖沾到点荧光粉，看着她脸上的星星在光线下闪闪烁烁，没说话，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舞台灯光骤然亮起，前奏一响，姜璃瞬间被点燃，拉着张桂源的胳膊就跟着尖叫起来。主唱的声音穿透音响，带着滚烫的情绪炸开：“你说星星美丽耀眼——”

姜璃仰着头看舞台，聚光灯打在她脸上，眼里像真的落进了星星，亮得惊人，跟着旋律轻轻晃着头，马尾辫扫过张桂源的胳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

到了下一位rapper出场，鼓点变得轻快，他咬字利落，一句“我从你身边经过，橘子味，我开始到处打听你是谁”漫出来时，周围的欢呼声浪更高了。

张桂源却忽然顿住，尖叫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橘子味”三个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了记忆的薄膜。

他猛地想起初中那年的午后。成绩栏前挤满了人，姜璃站在最前面，手指着年级第一的名字，侧脸被阳光晒得发暖，马尾辫垂在肩头，发尾微微卷着。那时他还挤不进年级前五，只能隔着几个人看她，看她跟同学说笑，眼睛弯成月牙。

心跳不知怎么就乱了节拍，他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离她近了些。风刚好吹过，卷着她校服上淡淡的橘子味洗衣粉香气，钻进他鼻子里——干净又清爽，像夏日冰镇的橘子汽水。从那天起，他开始偷偷打听她的名字，开始卯着劲往前赶，只盼着下次看成绩栏时，能离她再近一点。

风里混着音乐和人群的喧闹，还有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跟记忆里的橘子味慢慢重叠。他望着她随着节奏晃动的身影，忽然觉得，此刻离她这么近，好像比当年站在成绩栏前，更让人心跳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