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遇.

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金属托盘碰撞出细碎声响，左奇函目光扫过顾桉，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左奇函转身笑着招呼其他人

左奇函都别站着了，菜要凉了，快上桌吧

说着便引着几位朋友往另一边的空位走，刻意留出角落的区域。

顾桉攥着姜璃的手腕没松，指尖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撒娇的亲昵

顾桉璃璃，好久都不见了，多聊会呗

姜璃无奈地笑着应着，注意力全在顾桉刚说的国外趣闻上，没留意到对方悄悄往角落的方向带。

等其他人都落了座，左奇函快步走过来，对着姜璃身后轻轻一推，顾桉则在身前顺势一拉，两人一推一拉间，姜璃脚步踉跄着，刚好跌坐在张桂源身边的空位上。她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只下意识转头想跟顾桉说句话，完全没注意到身旁人的异样。

张桂源始终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脸，只有攥得泛白的指节暴露了他的情绪。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掐着掌心，指腹几乎要嵌进肉里，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跳得又快又乱，连呼吸都带着颤抖。方才姜璃坐下时，衣料蹭过他手臂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烫得他几乎要发抖，可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怕自己眼里翻涌的情绪会泄露分毫，更怕看到她眼里没有半分波澜的模样。

顾桉看着姜璃坐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复杂的光，随即又被笑意覆盖。她没多停留，只笑着拍了拍姜璃的肩膀，转身坐到了裴安身边，还不忘回头冲两人眨了眨眼，那模样像是在为自己的“小计谋”得意。

姜璃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指尖触到温热的耳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室温好像骤然升高了些。她随手将落在颈间的卷发捋到脑后，从包里翻出一根黑色发绳，指尖灵巧地绕了两圈，将长发松松地绑成一个低马尾。发绳收紧的瞬间，她下意识转头想跟顾桉说句什么，目光却在扫过身旁人的侧脸时，猛地顿住。

那截线条利落的下颌，耳后隐约可见的淡粉色小痣，还有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这张脸，哪怕隔着七年的时光，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像是有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瞬间蔓延开来，连鼻尖都控制不住地泛了酸，眼眶也跟着热了。她慌忙低下头，避开那道几乎要将她烫伤的视线，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

姜璃我，我去那边吧。

说着，她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香奈儿链条包，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链，手腕就被人猛地攥住。顾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顾桉唉别啊！

顾桉那，那都没座了……

姜璃抬起头，撞进顾桉带着笑意却格外认真的眼神里。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我站着也没关系”，又或者“我去外面等你们”，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顾桉是好意，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反应太过反常，可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像是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时间像是被拉得格外漫长，包厢里的喧闹声、酒杯碰撞声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身旁人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清晰地钻进耳朵里，每一次都让她的心脏狠狠揪紧。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桉的手都微微松了些，才缓缓地、缓缓地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意很淡，只停留在嘴角，连眼底都没染上半分温度

姜璃行……

说完，她慢慢松开了抓着包的手，重新坐回椅子上，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往边缘挪了挪，尽量和身旁的人保持着一丝距离。背脊挺得笔直，却像一根紧绷的弦，连指尖都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不敢再转头，也不敢再去看身旁人的模样，只能将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空着的酒杯，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能让她平静下来的秘密。

包厢里的谈笑声没断过，有人聊起最近的项目进展，有人吐槽难缠的客户，连裴安都偶尔搭话，唯独张桂源始终低着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连面前的热菜凉了都没察觉。姜璃坐在角落，耳尖还带着没褪的热意，旁人的对话像隔着一层纱，她满脑子都是身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连手指蜷在掌心的力道都没松过，只偶尔在有人喊她名字时，勉强扯出个笑应两声。

窗外的天渐渐沉了，起初只是灰蒙蒙的，后来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先是稀疏的“嗒嗒”声，没一会儿就变密，连成白茫茫的雨帘，将窗外的街灯晕成一片模糊的暖黄。风裹着雨丝扑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连带着包厢里的光线都暗了几分，空气里也多了股潮湿的凉意。

姜璃悄悄抬眼瞥了眼窗外，雨势竟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得玻璃嗡嗡响，视线所及的路面已经积起了水洼，倒映着来往车灯的光，晃得人眼晕。她心里更慌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直到桌上的空酒瓶换了好几个，有人看了眼时间惊呼“都十一点了”，大家才陆续起身告辞。

没一会儿包厢里就只剩五个人，顾桉正帮裴安收拾外套，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裴安还抬手替顾桉拂去肩上的碎发，亲昵的模样落在姜璃眼里，让她心口又闷了几分。她攥紧手机，指尖按亮屏幕，正想找家里司机的号码，刚调出联系人列表，身旁的左奇函忽然“唉”了一声，声音不算大，却让姜璃的动作顿住了。

左奇函喉结动了动，咽了咽口水，手指无意识攥了攥手机，才缓缓开口

左奇函现在叫司机肯定要等很久…

左奇函要不你坐我车吧

姜璃捏着手机的指尖松了松，抬头看了眼窗外依旧瓢泼的大雨，又扫了眼远处空无一人的路口，沉默两秒后，轻轻点了点头

姜璃行吧……

上车时姜璃才发现，张桂源竟也跟着坐了过来。左奇函打开后座车门，先把一个半人高的玩偶熊塞进副驾驶，又弯腰将身边的巨贵抱到窗边的空位上，拍了拍狗脑袋

左奇函乖乖的啊

这么一折腾，后座剩下的空间瞬间窄了不少，姜璃和张桂源坐下时，胳膊几乎要贴在一起。她下意识往窗边挪了挪，指尖抵着发烫的脸颊，连耳尖都悄悄红了。

张桂源收起了手机，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目光总忍不住往姜璃那边飘。她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侧脸的线条比七年前柔和了些，连耳垂上小小的珍珠耳钉，都还和从前一样。他喉结滚了滚，又飞快移开视线，假装在看窗外的雨景。

车厢里只剩雨点“啪嗒啪嗒”打在车窗上的声音，还有柯基偶尔发出的轻哼。左奇函握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左奇函姜璃，在国外这么多年…有没有谈恋爱呀？

姜璃愣了一下，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无奈

姜璃谈什么啊…一直在忙工作，根本没时间想这些

她的话落进张桂源耳朵里，让他原本紧绷的肩膀悄悄松了些。他望向窗外，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模糊了路边的路灯。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像雨后冒芽的草，一点点往上窜——当年他因为自卑，没敢留住她，可现在的他，有稳定的工作，也有了能给她依靠的能力，是不是……可以试试，把她追回来？

车子缓缓停在姜璃家别墅门口，雕花铁门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冷光，庭院里的绿植被雨水打湿，蔫蔫地垂着叶子。姜璃拿起包包，看向驾驶座的左奇函，声音里带着点刚放松下来的轻缓

姜璃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左奇函笑着摆摆手

左奇函谢啥？都是朋友！

左奇函你快进去吧，外面还下着雨呢

姜璃点点头，伸手推开车门，刚要弯腰下车，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扫到了身旁的张桂源。他也正抬着眼看她，车厢里的暖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雨点砸在车窗上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姜璃的呼吸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车门把手，而张桂源也僵着身子，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却又没开口。

可这对视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姜璃眼里的那点怔愣就像被冷水浇灭的火苗，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那眼神冷得像窗外的雨水，没有半分温度，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仿佛刚才那一秒的对视只是错觉，眼前的张桂源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没再说一句话，甚至没再看张桂源一眼，转身就走进了雨里。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张桂源的心上。直到雕花铁门“咔嗒”一声关上，将她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庭院里，张桂源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指尖攥得发白，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密密麻麻的疼顺着血管蔓延开来，连呼吸都带着凉意。

左奇函看了眼后视镜里失魂落魄的张桂源，又看了眼紧闭的铁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踩下了油门，车子缓缓驶离，只留下雨夜里一片沉默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