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一周后的清晨，城市被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洗过，写字楼外的香樟树缀着水珠，连空气里都浸着微凉的湿意。姜璃抱着项目文件夹走进甲方公司会议室时，指尖还带着户外的凉意，她径直走到主位旁的空位坐下，目光扫过参会名单，握着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会议室门再次被推开，张桂源穿着深色西装走进来，袖口挽起露出腕骨，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姜璃身上。可姜璃像是没看见他，只低头整理着面前的文件，等所有人到齐后，直接打开PPT开始讲解项目方案。她的声音平稳清晰，逻辑缜密，每一个数据都精准无误，全程视线只落在屏幕和其他参会人员身上，连一个余光都没分给斜对面的张桂源。

张桂源的目光却始终追着她。他看着她拿起桌上的冰美式，喉结动了动——他记得她胃不好，以前连常温可乐都很少碰。他看着她翻遍文件袋找笔，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西装内袋，指尖刚碰到笔身，旁边的助理就已经递了一支笔过去，姜璃道了声谢，继续低头标注文件，没注意到他收回手时攥紧的指节。

项目对接进行了一个小时，姜璃合上电脑时，会议室里的人陆续起身离开。她收拾好东西刚要走，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熟悉的温度让她猛地顿住。

张桂源姜，姜璃…

张桂源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指腹还残留着她手腕的微凉。

姜璃愣了一秒，随即用力抽回手，指尖在袖口蹭了蹭，抬眼时眼神里满是疏离

姜璃张总还有事吗？

张桂源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握成拳，指节泛白，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姜璃打断

姜璃没事的话，就先告辞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没再回头。会议室门被“砰”地一声带上，张桂源猛地一拳捶在桌上，文件散落一地。他盯着紧闭的门，胸口闷得发疼，缓缓蹲下身，指尖撑着冰凉的地面，却没发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口，一个手机镜头正对着会议室的方向，将刚才的一切都拍了下来。

姜璃坐进驾驶座，反手扣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胸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心脏“咚咚”地猛跳起来，震得她耳膜发鸣，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撑着方向盘大口喘气，指尖泛白，视线也有些发虚，直到瞥见副驾上那杯早上顺手带的温水，才颤抖着伸手拧开杯盖。

温水滑过喉咙，带着点暖意慢慢熨帖着发紧的胸口，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缓了足足十分钟，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窗外，雨突然下起来，玻璃上的水珠蜿蜒成流，她看着模糊的倒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片刻后才发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

第二天清晨，天依旧是阴的，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风裹着湿冷的气息从窗缝钻进来。姜璃像往常一样洗漱完，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早餐，随手拿起手机点开社交软件，屏幕上弹出的消息却让她动作一停。

“某项目负责人姜某利用工作之便纠缠合作方张总”“姜某对接项目时态度恶劣，被张总当场拦下后恼羞成怒”的字眼密密麻麻，配图正是昨天会议室门口，张桂源拉住她手腕的画面——角度刁钻，只拍得到她被拽住的瞬间，完全看不出她当时的抗拒。

姜璃手指顿在屏幕上，眉头微蹙，沉默地放下手机。她盯着餐盘里没动几口的三明治，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片刻后起身拿起车钥匙，没再耽误一秒，径直推门走向车库。引擎发动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寂静，车子穿过灰蒙蒙的街道，朝着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子刚停稳在公司楼下，姜璃就看见助理抱着文件夹在门口来回踱步，眉头拧得能夹碎纸。见她下车，助理立马迎上来，声音带着急意：“姜总，您可来了！网上的谣言已经发酵了，好几个合作方的电话打进来问情况，还有媒体想约采访……”

姜璃没等她说完，径直走向电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稳得没半点慌意。进了办公室，她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时扫了眼助理通红的眼尾，突然轻笑两声，语气淡然

姜璃怕什么？

姜璃不过是断章取义，谎成这样？以后还怎么跟我做事？

助理愣了愣，看着姜璃冷静的侧脸，心里的慌乱竟压下去大半。

姜璃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抬眼吩咐：“第一，把昨天项目对接的完整录音、在场同事的证词整理成文档，发给所有合作方，附带一句‘姜氏与张氏的合作基于项目本身，无关私人关系，后续进展会实时同步’。第二，联系公关部，让他们盯紧网上的造谣账号，一旦发现恶意扩散，直接发律师函警告，不用留情面。第三，把我桌上的那杯温水递过来，再帮我拿份最新的项目进度表。”

助理一一应下，转身去忙时，姜璃已经点开了自己的社交账号。她没发长篇大论，只敲了几行字

“昨日之事，实为私人范畴，与工作无关，亦与张氏集团张总无任何特殊关联。网络并非法外之地，恶意造谣、断章取义者，我司将追究其法律责任。后续合作事宜，以官方消息为准。”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手机震了一下，是张桂源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姜璃看都没看，直接拉黑，随后拿起助理递来的项目进度表，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据，眼底已没了半分情绪——比起应付这些流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绝不能让这些杂事打乱公司的节奏。

后来，会议室里，姜氏集团新派来的对接人正逐页讲解项目方案，声音平稳无波。张桂源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门口——那里再也不会出现姜璃的身影。他听着对方报出的数据，明明都是熟悉的内容，却觉得格外刺耳，后槽牙在口腔里咬得发紧，连腮边的线条都绷得僵硬。

“张总，这是后续需要确认的合作细节清单，您看是否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对接人将文件递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走神。

张桂源回过神，草草扫了几眼，签字时笔尖用力过猛，在纸上划出一道深痕。

张桂源按清单推进，有问题联系我的助理。

他的声音带着点压抑的烦躁，说完便起身，没再多停留一秒。

刚走出会议室，张桂源就拿出手机拨通特助的电话，语气冷得能冻住空气

张桂源把上次偷拍照片视频的人！叫到我办公室！

十分钟后，市场部那个员工战战兢兢地站在办公室里，头埋得低低的。张桂源将手机摔在桌上，屏幕亮起，正是那张断章取义的牵手照。

张桂源你有什么资格拍这些？闲得不行？

张桂源工作都处理完了？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裹挟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怒火。那低沉的语调仿佛压抑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直击人心，令空气都为之凝滞。

员工浑身发颤，嗫嚅着解释：“我、我以为您想……想让姜总注意到您，所以才……”

张桂源我的事用你管！

张桂源我让你跟我对接项目，不是让你来搞这些小动作的！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当初在会议室拉住姜璃，是他鼓足勇气想解释过去的误会；哪怕她态度冷漠，至少还在同一个项目里，总有碰面的机会。可现在，不仅姜璃彻底避着他，连唯一的交集都被手下人亲手截断。

员工吓得脸色惨白，连连道歉：“张总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就去删了所有内容，去跟姜总道歉……”

张桂源道歉？

张桂源冷笑一声，眼里满是自嘲

张桂源滚出去，没有不用来了

员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张桂源一人。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指尖用力抓扯着发丝。明明是离姜璃最近的一次，明明有机会解开两人之间的疙瘩，却因为自己的犹豫和手下的愚蠢，再次把她推得更远。一股无力的怒火涌上心头，他一拳砸在椅扶上，指节泛白，心里只剩无尽的懊恼——这一次，他好像真的失去所有机会了。

夜幕彻底笼罩城市时，张桂源把车停在酒吧门口，没等泊车员上前，就径直推门走了进去。震耳的音乐、闪烁的灯光裹着酒精味扑面而来，他却没半分兴致，径直走到吧台前，把卡拍在台面上

张桂源威士忌，加冰，多来几杯。

酒保调完酒推到他面前，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食道发疼，却压不住心口的烦躁。这几天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打转——会议室里姜璃冷漠的侧脸、网上恶意的谣言、手下人愚蠢的举动，还有现在连见一面都成奢望的处境。他越想越闷，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冰块在杯里碰撞的声音，混着周围的喧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不知喝了多久，吧台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空酒杯，张桂源的眼神早就没了焦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他还想再叫一杯，手腕却软得抬不起来，头重重地磕在吧台上，意识渐渐昏沉。

凌晨两点，酒吧里的人渐渐散去，店员收拾到他身边，看着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忍不住轻声问：“先生，你还好吗？要不要给你叫个代驾？”

张桂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皮重得像挂了铅，看了店员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含混地应了声

张桂源没事……

他撑着吧台想站起来，身子却晃得厉害，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椅子，才勉强站稳。

店员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他却挥手推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纹解锁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付完款后，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撞了两次门框才走出酒吧，夜风吹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却没清醒半分——他只想快点醉死过去，把那些糟心的事，全忘在这漫漫长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