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是被冻醒的。
后颈的皮肤贴着冰凉的丝绒,鼻尖萦绕着浓郁到几乎发腻的玫瑰香。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铺着暗红地毯的台阶上,头顶是鎏金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而晃眼的光。
这是学校的礼堂。
每年校庆和毕业典礼才会启用的地方,此刻却被成千上万朵红玫瑰淹没。
花束沿着红毯两侧一路铺到舞台中央,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显然是刚布置好的。
空气中漂浮着玫瑰的甜香,却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像有人用香水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中央。
“醒了?”
宋明野的声音从舞台方向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司念循声望去,看见他站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那张本就过分好看的脸,在暖黄的灯光下竟透出几分圣洁的错觉。
可司念知道,那是假象。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才发现手腕被柔软的绸带绑着,另一端固定在台阶扶手上。
绸带是酒红色的,和周围的玫瑰融为一体,却勒得她皮肤发疼。
“宋明野,你又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刚醒而带着沙哑,还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恐惧。
昨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她躲在出租屋煮了碗阳春面,以为能平安度过这个对她而言早已失去意义的日子,却没想到宋明野会撬开房门,在她喝下放了安眠药的牛奶后,将她带到这个地方。
“生日快乐,念念。”
宋明野走下舞台,黑色皮鞋踩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手里拿着一个丝绒盒子,走到她面前时,蹲下身与她平视,眼底的偏执被一层温柔的光晕覆盖,却更显得疯狂,“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司念看着他,胃里一阵翻涌。
“把我绑到这里,就是你的生日礼物?”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玫瑰,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说过,她出生那天,父亲在病房里摆满了红玫瑰,说要让他的小公主永远活在花团锦簇里。
那时的司家还没破产,她是真正的公主。
而现在,同样的红玫瑰,却成了囚禁她的牢笼。
宋明野打开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项链,吊坠是小巧的钢琴造型,铂金的琴键上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清冷的光。
“这是按你小时候弹的那架斯坦威做的。”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吊坠,语气里带着怀念,“你忘了?你十岁生日那天,把蛋糕抹在琴键上,被你妈追着打,还是我替你挡了一下。”
司念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当然记得。
那天宋明野穿着不合身的小西装,是他母亲硬让他穿上的,说是要去给“司家大小姐”庆生。
他替她挡了母亲的鸡毛掸子,后背留下三道红痕,却还是偷偷塞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说:“别怕,以后我护着你。”
那时的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哪里有半分如今的阴鸷偏执?
“放开我。”
司念的声音软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宋明野,我们……”
“我们怎么?”
宋明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绸带勒得更紧了,“像以前那样?你当你的大小姐,我当那个跟在你身后的影子?司念,你爸妈破产跑路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以前?”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她强装的镇定。
司念猛地别过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那是我爸妈的事,跟我无关。”
“跟你无关?”
宋明野笑了,笑声里带着浓重的戾气,他突然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那你妈在精神病院的事,也跟你无关吗?你以为每个月是谁匿名给她交治疗费?是谁拦着那些想曝光她病情的记者?”
司念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你……你怎么知道?”
母亲的精神状况一直是她最大的秘密,父亲跑路后,母亲受了刺激被送进疗养院,她每天打三份工,就是为了凑那笔高昂的费用,这件事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宋明野的指尖摩挲着她颤抖的唇瓣,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被一种近乎悲悯的偏执取代。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疗养院的花园,母亲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气色比她上次偷偷去看时好了很多。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
宋明野把照片凑到她眼前,声音轻得像蛊惑,“你母亲会一直好好的。这里的玫瑰,这个礼堂,甚至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他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向舞台。
聚光灯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地的玫瑰花瓣上,像一个巨大的、张开的网。
“你小时候不是说,想在满是玫瑰的礼堂里过生日吗?”
他站在舞台中央,张开双臂,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你看,我给你实现了。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只有我们两个人。”
司念看着他被灯光笼罩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不是在给她过生日,他是在建造一个华丽的囚笼,用她最在乎的母亲做筹码,逼她心甘情愿地走进来。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她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决堤。
宋明野听到了她的话,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拿起舞台上的话筒,低沉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司念,十八岁生日快乐。从今天起,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等到第七个雨季结束,我就娶你。到时候,这里会摆满更美的玫瑰,代替那些被谎言埋葬的过去。”
司念瘫坐在玫瑰丛中,手腕上的绸带已经勒出了红痕。
浓郁的花香呛得她几乎窒息,她看着舞台上那个被灯光和玫瑰簇拥的身影,突然明白过来——宋明野不是在威胁她,他是在用自己扭曲的方式,给她编织一个无法逃离的未来。
雨还在下,敲打着礼堂的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司念低下头,看着落在手背上的一片玫瑰花瓣,花瓣边缘已经开始枯萎,像极了她被囚禁的青春。
她不知道第七个雨季何时会结束,也不知道宋明野口中的“娶你”是不是另一个谎言。
她只知道,从被锁进这个满是玫瑰的礼堂开始,她的人生,就彻底成了他掌中的提线木偶。
而那些盛开得如火如荼的玫瑰,不过是用她的自由和尊严,浇灌出的、带着血腥味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