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着精神病院的铁窗,将玻璃蒙上一层浑浊的水膜。
司念蜷缩在病房角落,指尖反复摩挲着手腕上的束缚带——皮带扣上的划痕是她用牙齿啃出来的,边缘已经卷毛,像某种绝望的呐喊。
“在想怎么解开?”
宋明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消毒水的冷意。
他穿着件白色医生制服,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注射器,针尖闪着寒光。
司念第一次被带到这里时,窗外的香樟刚抽出新芽。宋明野说这是“疗养中心”,却给她的房间装了三道锁,窗户焊着拇指粗的钢筋,每天送来的药都被她偷偷藏在枕头下,攒了满满一鞋盒——那些药片的说明书上,全印着“精神镇静”的字样。
“今天的药没吃。”
宋明野弯腰捡起她藏在床底的药盒,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在掌心,“你知道后果的。”
司念猛地扑过去想抢,却被他轻易按住肩膀按回床上。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制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那道狰狞的疤痕——是去年她用碎玻璃划的,当时他流了很多血,却笑着说“这样你就永远记着我了”。
“放开我!”
她的指甲抠进他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宋明野,你这是非法拘禁!”
他突然低头凑近,眼镜片抵住她的额头,呼吸里有淡淡的薄荷味——是她以前最喜欢的牙膏味道。
“非法拘禁?”
他轻笑出声,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瓷器,“念念,这叫保护。你看,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除了我。”
病房门被推开时,护工推着餐车走进来。
司念突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砸过去,杯子在铁门上碎裂的瞬间,她尖叫道:“救我!他是疯子!”
护工却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摆好餐盘,退出时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宋明野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血珠滴在她的白睡裙上,像朵骤然绽开的红梅。
“你看,没人会来救你。”
他把碎片举到她眼前,玻璃反射出她惊恐的脸,“从你把那枚碎玉塞给我的时候起,你就该知道,这辈子都别想挣脱我。”
司念在枕头下摸到那把藏了三个月的发夹时,窗外的香樟已经枝繁叶茂。
发夹的金属尖端被她磨得锋利,藏在掌心硌得生疼,像根能劈开牢笼的钥匙。
宋明野今天来得格外晚,制服上沾着酒气。
他从公文包掏出个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合影——十岁的司念和宋明野坐在旋转木马上,她的手被他死死攥着,照片边缘有圈暗红的印记,像干涸的血迹。
“这是你父亲破产那天,我从你家废墟里挖出来的。”
他把相框举到灯光下,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里她的笑脸,“那天雨下得很大,我蹲在泥里挖了三个小时,指甲缝里全是血,可摸到这张照片时,突然觉得什么都值了。”
司念的目光落在他渗出血的指尖上。
这双手曾替她摘过树上的野果,曾在她摔倒时扶过她,如今却成了锁住她的枷锁。
她悄悄握紧掌心的发夹,金属尖端刺破皮肤,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警方找到你父亲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说当年卷走的钱,全转到了瑞士银行,账户名是我的名字。”
宋明野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摘下眼镜,露出眼底布满的红血丝,那是长期失眠留下的痕迹。“你想说什么?”
“放我走,那些钱全给你。”
司念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足够你买下十个这样的疗养院。”
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带着近乎疯狂的快意。
“钱?”
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司念,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要的从来不是钱!”
相框“啪”地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瞬间,司念将发夹狠狠刺向他的手臂。
他痛得闷哼一声,却没松手,反而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胸口按——发夹没入皮肉的声音很轻,像蝴蝶折断翅膀。
血顺着他的白衬衫往下淌,染红了口袋里露出的那张纸。
司念看清那是张精神病诊断书,患者姓名处写着宋明野的名字,诊断结果是“重度偏执型人格障碍,伴极端占有欲”。
“你看,我病了。”
他低头看着她,眼里闪烁着病态的狂热,“医生说我不能失去你,否则会疯得更彻底。所以念念,你得留下来陪我,这是你的责任。”
第七场雨来临时,司念用那根染血的发夹打开了第一道锁。
铁锁“咔哒”一声弹开的瞬间,走廊里传来宋明野压抑的咳嗽声——他这几天一直在发烧,却还是每天准时来“探望”她。
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走廊上,积水浸透了单薄的睡裙,冷得牙齿打颤。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尽头闪烁,像远处的希望,可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宋明野带着怒意的嘶吼:“司念!站住!”
她拼命往前跑,发夹在慌乱中掉落在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后颈,是宋明野。
他猛地将她拽进怀里,滚烫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服传过来,带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你就这么想走?”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为了那个抛弃你的父亲,为了那些根本不在乎你的人?”
司念在他怀里剧烈挣扎,指甲深深抠进他后背的伤口——那里是上次她用碎玻璃划的,还没愈合。
他痛得闷哼一声,却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我知道你藏了护照。”
他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在你枕头下的夹层里,对吧?我早就看见了,却没拿走,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天真。”
他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向病房,走廊的应急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司念看着安全出口的绿光越来越远,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偏执的人就像捕蛛鸟,一旦盯上猎物,宁愿同归于尽也不会放手。”
宋明野把她扔回床上时,窗外的暴雨正好停了。
月光透过钢筋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像幅扭曲的画。
他从床头柜拿出副新的束缚带,皮带扣上刻着精致的花纹,是用她母亲那只摔碎的玉镯磨成的粉,混合金属铸造而成。
“你看,这是用你母亲的玉做的。”
他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皮带,眼神痴迷而痛苦,“她当年说‘错的不是孩子’,其实她早就知道,我们注定要绑在一起。”
司念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
她想起父亲葬礼上宋明野母亲的哭诉,想起母亲日记里“明野这孩子太苦了”的叹息,想起这些年他藏在偏执背后的孤独——这个从小活在父母争吵里的孩子,把她当成了浮木,却用错了抓握的方式。
“宋明野,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哀求的哭腔,“我们这样,谁都不会幸福的。”
他俯身吻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舌尖却尝到了咸涩的绝望。
“幸福?”
他低笑出声,牙齿轻轻咬着她的耳垂,留下圈红痕,“对我来说,能这样抱着你,就是永恒的幸福。”
束缚带扣紧的瞬间,司念听到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某种宿命的宣告。宋明野躺在她身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温热而平稳,手臂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着她的腰,仿佛要勒进她的骨头里。
“你逃不掉的,永远。”
他的声音带着满足的喟叹,在寂静的病房里缓缓散开,“就算你化成灰,我也会把你装在盒子里,日夜带在身边。”
月光渐渐西斜,照亮了床头柜上的相框。
照片里的两个孩子还在旋转木马上笑着,只是不知何时,他们交握的手上,多了道用金线缠绕的痕迹,像道永远解不开的结。
后来司念再也没试过逃跑。
她看着窗外的香樟树叶绿了又黄,看着宋明野每天换束缚带时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明白母亲说的另一句话:“有些牢笼是心做的,钥匙不在外面,在里面。”
只是她不知道,这颗被偏执锁住的心,还要在雨季里浸泡多久,才能长出挣脱的勇气。
而宋明野腕间那道疤痕,和她手腕上的玉质束缚带,终将在无数个雨季过后,成为彼此生命里最深刻的烙印——证明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曾多么疯狂,又多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