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足球场后台,与舞台的喧嚣咫尺之遥,却如同两个世界。
一条长长的、灯光不算明亮的通道尽头,是一间临时隔出来的、还算宽敞的独立休息室。
门一关,外面山呼海啸的声音顿时被削弱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如同潮汐般的背景音。
薛之谦背靠着冰冷的、贴着隔音材料的墙壁,闭着眼,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演出服里的衬衫早已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粘腻的不适感。
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脖颈上。
化妆师刚刚补过妆,试图掩盖他眼底那不易察觉的青色,但卸妆湿巾粗糙的触感和化学品的味道,反而让他觉得脸颊皮肤一阵阵发紧发干。
周慕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
薛之谦没接,他甚至没睁开眼,只是烦躁地甩了甩头,湿漉漉的头发扫过额角。
脑海里翻腾的不是下一首歌的歌词,也不是即将到来的互动环节,而是刚才在台上,某个极其短暂、如同错觉般的瞬间——
当他在唱《病态》副歌最投入、最撕裂、几乎要将自己灵魂也剖开的那几秒钟,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台下那片晃动的光海。
就在那一片模糊的、被强光照射得只剩下轮廓的人影中,他仿佛…仅仅是仿佛,捕捉到了一道视线。
那感觉…那感觉…太熟悉了!
像无数次深陷赞誉或诋毁的泥沼时,点开那个叫“零”的ID,读到她那些总能穿透表象、直抵核心,甚至比他本人更早一步洞悉他音乐里某些隐藏情绪的乐评时,心头掠过的那一丝奇异的悸动和…被理解的熨帖。
荒诞!
薛之谦猛地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被荒谬感冲击的茫然和烦躁。汗水刺得眼角有些发涩。
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联想彻底驱散。真是累昏头了!
那个仅存于网络、用文字托住他下沉灵魂的“陌生人”,怎可能现身于汗水与闪光灯横流的现实?甚至观众席?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卸去舞台妆后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疲惫和无奈。
一定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那“零”是他精神世界的隐秘锚点。现实?是周慕深手中的水,是门外堆积的流程,是待唱的歌,是催命的新专辑,是暗处窥伺的苏蔓之流。
他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紧握的左手——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常年练琴和弹吉他留下的、一层薄薄的、带着韧性的茧,记录着与音乐相伴的岁月。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渴感,伴随着灵感枯竭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无声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急需一个出口,一个能理解他此刻混乱与挣扎的共鸣。
一个能穿透这片嘈杂和疲惫,直接抵达他灵魂深处的声音。
几乎是本能地,他摸向自己演出服的内袋,掏出了手机。
屏幕解锁,莹白的光在略显昏暗的休息室里亮起。
指尖划过屏幕,无视了堆积如山的未读信息和社交软件的通知红点,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迫切,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安静的、置顶的聊天窗口。
头像是一朵生长在嶙峋岩石缝隙中的白色小花——茯苓草。纤细,柔韧,在看似贫瘠的环境中倔强地绽放着微小的生命力。
他需要她的文字,如沙漠渴水,濒死求氧,哪怕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