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极其无关紧要的事情，用一种近乎随意的口吻，漫不经心地哼起了一段极其微弱、几乎不成调的旋律。

那旋律很怪，不成章节，调子也有些模糊，像是即兴的、未经打磨的碎片。

茯苓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那是很久以前，“零”在一个深夜的私人聊天窗口里（那时薛之谦还会偶尔回复几个铁粉），随口对他某首未公开发表的demo小样做过的一段极其简短的评价，当时还随手打了几个音阶符号来形容她听到的感觉——那段评价和音阶，理论上，只存在于他们两人那短暂的私聊记录里，而且早已被淹没在成千上万的消息中。

他哼的，就是那几个音阶。模糊，残缺，但核心音程关系没错。

他哼完了，门缝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像是随口一问：

薛之谦“这调子怎么样？刚随便想的，是不是有点怪？”

陷阱！这是一个精心伪装的、极其致命的陷阱！

如果他刚才真的怀疑了她，这就是最后的测试！测试她是否会表现出“熟悉”或者“听过”的反应！

茯苓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几乎是凭借本能，脸上迅速浮现出一种努力倾听后又有些抱歉的神情，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茯苓“呃...薛老师，这个...我没太听清，就几个音。”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打工人面对老板突发奇想时的小心翼翼。

沉默。

门缝里，薛之谦的目光在她脸上又停留了两秒。最终，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薛之谦“嗯，没事了，你去忙吧。”

这一次，门被彻底关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锁舌落回锁孔。厚重的隔音门再次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茯苓站在原地，对着紧闭的门板，足足愣了五秒钟，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她一步一步地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脚步平稳，背脊挺直，直到彻底走出这片区域，拐进无人的消防通道。

确认四周再无一人后，她猛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她抬手捂住胸口，那里心脏狂跳得发疼，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后怕的颤栗。

太险了……刚才那一刻，她几乎就要暴露了。

薛之谦的怀疑根本没有消失，他只是隐藏得更深了。那个看似随意的哼唱，是试探，是狙击，精准地瞄准了她最核心的秘密。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还是仅仅只是怀疑？

门内，薛之谦并没有离开门口。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仰着头，闭上眼睛。走廊外那个女孩离开的脚步声很平稳，没有任何慌乱或急促，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一个普通的助理，被他的突然发作吓到，对他的即兴旋律一无所知。

可是...

为什么那股强烈的直觉，那股在听到门外那句话时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依旧在他心里盘旋不去？

为什么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总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还有那句关于“星光”的话...那语调和用词方式...

他猛地睁开眼，走到房间角落捡起手机，指尖有些发颤地打开那个加密的相册，快速翻动。

里面存着大量“零”在网络上的发言截图。他精准地找到了很久以前的那条评论。

茯苓...你看，连星星熄灭前最后的光，都要孤独地走很多很多年，才能被人看见。所以，别急啊，你的光，正在路上，它只是需要时间抵达。

门外那个声音说的，是简化版，调整了语序，但核心的意象和那股子独特的安慰人的方式...

太像了。

薛之谦收起手机，走到房间中央的钢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沉重的低音和弦。

咚——

沉闷的音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他的目光落在刚才被他摔在一旁的吉他上，眼神晦暗不明。

茯苓...

零...

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碰撞。

他需要知道答案。

这一次，他不会再去直接追问了。

但他一定会弄清楚，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才华横溢又处处透着神秘的女孩，和他灵魂深处那个匿名的知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而门外的茯苓，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能守住这个摇摇欲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