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滂沱,雨珠如黄豆般噼里啪啦砸在苏晚脸上,冰冷刺骨。她瑟缩了一下,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陆清和站在面前,洗得发白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额角的血混着雨水滴滴答答往下落,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用什么笔?"苏晚的声音打着颤,又喘又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陆清和默不作声,只是把画板往前一递。苏晚定睛一看,那竟是穿越前自己画的流浪猫素描。
"真正的你,从来不用铅笔。"陆清和沙哑着嗓子说,"只用炭笔和颜料。"
苏晚心头剧震,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穿越后,她一直用原主的铅笔,从没在人前用过炭笔。
"刚才医院那边......"她扭头看向浓烟滚滚的方向。
"是镜中人。"陆清和眼神幽深,"民国那场火灾后,苏家诅咒就和陆家血脉绑定了。每代苏家继承人身边都会有'镜中人',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共享部分记忆,意在夺取继承人的灵魂。"
骤然间心脏抽痛,苏晚捂住胸口,呼吸急促起来。
"上车再说。"陆清和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来不及了。”
越野车座椅还有余温,显然刚有人坐过。陆清和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吱——”声。
"你怎么穿病号服?"苏晚盯着他问。
"被关在医院地下实验室。"陆清和声音低沉。
苏晚瞪大眼:"谁关的?"
"镜中人。"他苦笑道,"冒充我在医院活动,把我藏起来。要不是你在电梯触发安保系统,我还出不来。"
苏晚想起那条短信:“勿信镜中人”。发送时间正是民国二十六年四月十六日,苏静淑生活的年代。
"那条短信......"
"是苏静淑发的。"陆清和接过话,"她灵魂被困在画里,只能在特定时间节点传递信息。"
车子在雨中疾驰,窗外景物飞逝。苏晚看着眼前人,心里五味杂陈。
"去哪?"她问。
"湖西路。"陆清和目视前方,"阻止火灾。"
苏晚心里一紧。信笺上的柠檬汁密语显示,“七色堇”画具店明天会着火。穿越前,那是她的精神寄托。
"来得及吗?"苏晚看手机,已快晚上七点。
"一定来得及。"陆清和握紧方向盘。
车子在路口停下,雨幕中“七色堇”的招牌发出微弱光亮,店里已经熄灯。
两人撑伞走近,店内漆黑一片。苏晚小声道:"好像没人。"
陆清和观察着店铺结构,忽然目光一顿:"二楼有光。"
顺着他的手指,苏晚看到一扇窗户透着微光,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板娘平时六点就下班了,这时间怎么会......"
陆清和掏出钥匙:"我调查过你穿越前的事,包括这家店。"
门开的一瞬,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人摸黑上楼,二楼虚掩的门缝里渗出光线。
陆清和示意苏晚止步,自己推门而入。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缩。
一个穿碎花裙的中年女人坐在画架前作画,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诡异非常,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老板娘?"苏晚忍不住唤道。
女人回头,笑容突变狰狞。苏晚倒吸凉气,那根本不是老板娘的脸!
"你们来了。"她尖声道,"我等你们很久了。"
陆清和挡在苏晚身前:"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她冷笑,指着身后的画布,"重要的是,这幅画马上就要完成了。"
苏晚看清画中的场景,正是她和陆清和在医院电梯里的画面!画中的自己被镜中人抓住,表情惊恐万分。
"完成它,你的灵魂就会永远困在画里。"假老板娘贪婪地盯着她,"而我,就能得到苏家的血脉力量。"
陆清和猛地冲向假老板娘。对方早有准备,画刀直刺而来。虽然躲过,但陆清和手臂还是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别过来!"他大喊着掏出金属书签掷向画架。画布应声落地。
假老板娘凄厉尖叫,身体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团黑雾消失。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粗重呼吸声。苏晚跑到陆清和身边,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眼泪夺眶而出。
"别哭。"陆清和伸出手擦去她的眼泪,"我没事。"
苏晚握住他的手,心里酸涩难耐。看着地上正在消失的画布,她哽咽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清和扶她坐下,叹气道:"苏家的诅咒是古老契约。祖先为获得绘画天赋与黑暗力量立约,每代继承人都必须献祭灵魂,否则就会心脏病发而死。陆家则是守护者,负责保护苏家继承人完成献祭。"
苏晚恍然大悟,难怪穿越后一直危机不断。
"那苏静淑......"
"她爱上了当时的陆家守护者,也就是我的曾祖父。"陆清和神色柔和,"他们试图反抗契约,结果引发那场火灾。苏静淑的灵魂被困画中,我的曾祖父背负终身愧疚。"
苏晚心里百感交集。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突然想起随身带来的玉镯。她取下来,小心套在陆清和手腕上。
"这是苏家传家宝,能治伤。"她轻声说,"希望它能帮到你。"
玉镯上的裂痕慢慢愈合。陆清和抬头注视着苏晚,眼神充满感激和柔情。
"谢谢你,苏晚。"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苏晚红了脸,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就在这时,房间传来奇怪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画画。
两人警觉地站起,循声望去。墙角的画架上,一张新的画布正在自动作画。画中是一间现代化医院大厅,电子日历显示着十年后的日期。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正被医生拉着走向电梯。
"这是......"苏晚震惊地掩嘴。
"十年后的医院。"陆清和神色凝重,"看来任务还没完。"
画布突然燃烧,化为灰烬。苏晚坚定地说:"必须去那家医院,找出真相。"
陆清和点头,握紧她的手:"好,一起去。"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看见希望。雨还在下,但心头已升起暖阳。
玉镯的光晕从陆清和腕间褪去。苏晚注意到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
"那家医院......"她声音发颤,"是不是关你的地方?"
越野车碾过积水,溅起水花。雨刮器徒劳摆动,却刮不去越来越浓的雾气。苏晚发现,明明只开了五分钟,街景却开始扭曲,熟悉的商铺变成陌生建筑。
"不是'那家'。"陆清和猛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声响,"是'这家'。"
苏晚抬头,心脏骤停。眼前矗立着一栋现代化医院大楼,玻璃幕墙泛着冷光。大门上方的电子屏显示着十年后的日期,标识牌上的“仁心医院”正在渗血。
"我们怎么会......"
"时间裂缝。"陆清和推开车门,雨水灌进车厢,"刚才那幅画不是预告,是陷阱。"他拽着苏晚往医院跑,臂上布条渗出的血迹在白大褂后襟拖出红线,"这里是诅咒的终点,也是起点。"
空旷的医院大厅里,挂号台后的护士低头写着什么。苏晚瞥见登记表上都是“苏晚”的名字,字迹各异,最底下的签名赫然是自己的笔迹!
"陆清和!"她突然停住,指着电梯间的穿衣镜。镜中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民国时期的苏静淑!她举着煤油灯站在燃烧的画室里。
陆清和看过去,脸色大变。镜中的苏静淑转过头,无声地动着口型:"别看她眼睛。"
苏晚还没反应过来,后颈突然传来冰凉触感。她回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穿白大褂的医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胸前铭牌写着“陆清和”,手中握着一支削尖的炭笔。
"画完最后一笔,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镜中人笑得眼角起皱,和陆清和一模一样,"就像民国时的他们那样。"
苏晚的视线被炭笔尖吸引,那里仿佛有漩涡在转。她听见陆清和怒吼,随即温热血液溅在脸上——他撞开了镜中人,医用托盘散落一地。
"快走!"陆清和捂着流血的侧腰推她往安全通道去,"楼顶储藏室......"
话音被玻璃炸裂声打断。穿衣镜轰然碎裂,无数镜片伸出苍白的手,每个镜面都映着不同时期的"苏晚"。
“抓住她!”镜中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瘆人的笑意,“苏家的小继承人,该履行契约了......”
陆清和的怒吼越来越远。苏晚感觉灵魂正被剥离,耳边响起沙沙的画笔声。当指尖即将触碰镜片时,腕间突然灼痛——玉镯不知何时回到她手腕上,裂隙渗出鲜红液体。
玻璃碎片静止在空中,每片都映出同一个画面:二十年前仁心医院的育婴室里,穿白大褂的男人将玉镯塞进女婴襁褓,铭牌上写着“陆建国”。
"原来......"苏晚的意识在剧痛中清醒,看向正在和镜中人缠斗的背影,“守护者从来都不是任务......”
陆清和的白大褂已被鲜血浸透,却在此时回头,隔着漫天玻璃碎片,对她露出染血的笑容。
下一瞬,所有碎片朝她射来,沾血的炭笔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
"轮到你画了,我的继承人。"镜中人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画完这幅,我们就能......"
炭笔在颤抖中落下第一笔,苏晚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画的是陆清和胸前不断扩大的血花。当他白大褂被鲜血浸透时,她看见镜中人正掐着他在墙角挣扎,而她笔下的伤口正不断扩大。
“停手!”陆清和的声音带着血沫。他的挣扎让她想起老照片里那个在火海中守护苏静淑的男人。
玉镯滚烫如烙铁。苏晚调转笔尖,炭色弧线急转直下,在画纸边缘折出尖锐拐角。刺向陆清和的玻璃碎片顿住,折射出无数惊恐的“镜中人”面孔。
“你做了什么?”镜中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裂痕。苏晚发现他的右手正在变得透明。
“苏家的契约,”她喘着气握紧炭笔,“是献祭灵魂,还是......吞噬献祭者?”她想起育婴室照片里陆建国胸前的铭牌,想起玉镯上渗血的裂痕,“陆家不是守护者,是容器!”
镜面嗡鸣,所有"苏晚"的影像扭曲,露出狰狞的黑色轮廓。镜中人发出非人的嘶吼:"那就一起毁掉!"
陆清和的头无力垂下。苏晚瞳孔骤缩——画纸上他胸前的血花变成暗红色,形状像极了《暗夜鸢尾》。育婴室的画面再次闪回,襁褓中的女婴正抓着陆建国胸前的玉坠,而玉坠上的鸢尾花纹,与此刻陆清和颈间渗出的血痕完美重合。
"原来契约早被改了。"苏晚突然笑了,泪水混着雨水砸在画纸上,"以陆家血脉为锁,困着你们这群污秽。"她举起炭笔狠狠扎向画中陆清和的眉心。
刺啦——
炭笔穿透画纸,医院剧烈震颤。镜中人惨叫,像蜡像般融化。黑色雾气涌出,却在接触陆清和时发出滋滋声,化作青烟。
陆清和摔在地上,抓住苏晚手腕上的玉镯。最后一滴血珠落在画纸上,化作完整的鸢尾花。
"静淑......"他的声音轻如叹息,指尖拂过苏晚手腕,那里多了一道浅浅的鸢尾花纹。他的身体逐渐透明。
"别走!"苏晚死死抓住他的手,却只剩一片虚无。医院景象碎成光斑,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陆清和渐逝的笑容,和一句无声的口型——
"去找陆建国。"
冰冷的雨砸在脸上,苏晚猛然睁眼。她躺在“七色堇”画具店的二楼,天色微明。画架上的画布消失,只剩一滩深色印记,形似鸢尾花。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日期显示民国二十六年四月十六日,正是苏静淑发送短信那天。来电备注是"爷爷"。
苏晚颤抖着接起,听筒里传来苍老熟悉的声音:"小晚,玉镯还在吗?二十年前我塞进你襁褓的那个。"
陆建国的笑声混着电流声传来,背景里火焰噼啪作响:"告诉你个秘密,当年烧掉苏家画室的,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