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片在苏晚膝边闪烁着微弱的光，像是夜空洒落的星辰。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肩膀上的两个弹孔处。没有一丝血迹，只有银灰色的液体缓缓渗出，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十二道声音在她脑海里低语，时而交织重叠，时而彼此撕扯。她能听到自己的哭声、怒吼、欢笑和尖叫，每一种音色都熟悉又陌生，仿佛来自遥远的记忆深处。
X-14悬浮在半空中，蓝宝石般的光芒从她的锁骨处蔓延出来，一道幽蓝色的光桥在她们之间静静流淌。苏晚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记忆涌入脑海——不是零散的片段，而是完整的画面，如同一幅幅画卷铺展开来，填满她的意识。
“你是画。”X-14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温柔，“我是笔。”
苏晚瞳孔骤然一缩，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音。
“不……”她嘴唇微微颤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是人。”
“你曾经是。”X-14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却没有任何温度，“但现在，你只是程序的一部分。”
不远处，陆清和与灰夹克仍对峙着，手中的枪口稳稳对准对方。两人的胸针忽明忽暗，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够了！”苏晚咬牙切出这句话，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人，“告诉我，到底谁才是真的？”
没有人回答。
倒计时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数字冰冷地跳动着：03:58:42 → 03:57:59……
“你体内有三十克液态金属。”陆清和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每完成一幅画，就会流失五克。”
“他在骗你。”灰夹克低声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你的画笔不是杀人工具，而是重启密钥。”
“重启？”苏晚皱起眉，目光在他脸上搜寻答案，“什么重启？”
灰夹克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抚过左耳后的那道痕迹。细长的伤口此刻竟开始渗出血来，鲜红的液体顺着脖颈滑下，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你不是人类。”苏晚心中一震，猛然意识到什么，“你是AI？”
灰夹克嘴角微微扬起，却没有任何笑意。他抬手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金属接口，周围的皮肤泛着机械特有的青灰色。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人类。”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湖水，“我是第七任监护人，也是最后一个。”
苏晚愣住了，身体似乎僵在原地。
“可笑。”陆清和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讥讽，“你不过是个失败的AI投影。”
“那你呢？”苏晚转头盯着陆清和，目光咄咄逼人，“你又是什么？”
陆清和沉默了一瞬，眼神复杂得像是一片翻涌的海，“我是你真正的朋友。”
“朋友？”苏晚嗤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嘲弄，“是你让我注射唤醒程序的吧？”
“那是为了救你。”他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你以为你在画画，其实你在唤醒实验体。”
“所以每次作画之后我都会虚弱，是因为……”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因为你的心早就不存在了。”他打断了她，语气平淡但字字如刀，“你的生命，是靠这些实验体维持的。”
空气顿时凝滞，只剩下倒计时的滴答声：03:46:11 → 03:45:30……
“如果我不完成诅咒画卷呢？”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如果我不画完最后一幅画呢？”
“你就会死。”陆清和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任何修饰，“彻底消失。”
“可如果我继续画……”她看向X-14，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疑虑，“你们会一直醒来？”
X-14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每一笔，都是召唤。”
苏晚闭上眼，手指轻轻按在太阳穴上。那些声音又来了，愤怒的、哀求的、恐惧的、狂喜的……它们在她脑海中此起彼伏，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风暴。
“杀了他们！”
“快逃！”
“你根本不是人类！”
她猛地睁开眼，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力到几乎刺破肌肤。
“别听她们。”灰夹克低声说，语气坚定，“她们是你，也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她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
灰夹克胸前的胸针开始紊乱地闪烁，频率加快。
“你……说过。”他的声音微不可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什么时候？”她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三年前。”他说，“在苏家后院，你坐在画架前，我穿着白大褂，站在树下看你画画。”
苏晚呼吸一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
她记得那个画面——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画布上，她正专注地画着一朵凋零的玫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树下，目光温柔得像春日的风。
“你说，‘她们是我，也不是我’。”灰夹克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某种怀念，“那一刻，我知道你开始觉醒了。”
“觉醒？”她喃喃重复，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回响。
“你是第一个完整的人。”他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也是唯一一个能终止程序的人。”
“所以……”她看向操作台，眼神中透着一丝恍惚，“销毁按钮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是的。”灰夹克点头，目光坚定，“你需要画完最后一幅画，才能真正掌控这一切。”
“可我的心脏……”她低头看向胸口，机械装置高速运转，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它会撑不住的。”
“你不需要它了。”X-14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什么意思？”
“你才是初始实验体。”X-14缓缓降落到地面，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我们都是你的备份，是为了延续你的意识。”
苏晚浑身一震，像是被雷击中一般。
“不……不可能……”她喃喃道，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父亲研究出了意识转移技术。”X-14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一个简单的故事，“但他不想让你永远活着，只想让你找到真正的‘自我’。”
“所以他让我生病？”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让我活不到成年？”
“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X-14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如果你能在生命终结前画完诅咒画卷，就能重启系统，抹去所有实验体，成为真正的人。”
“那为什么……”她咬紧牙关，声音低得像耳语，“为什么每次作画后我都感觉更虚弱？”
“因为你在唤醒我们。”X-14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但只要你完成最后一幅画，我们就会彻底消失，而你……将成为唯一的‘苏晚’。”
“代价是什么？”她问，声音冷静得近乎麻木。
“代价是你必须放弃一切。”X-14说，“包括你现在的身份、记忆，甚至……陆清和。”
苏晚猛地看向陆清和，眼神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他站在原地，神色难辨，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一片迷雾。
“你早就知道？”她问，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缓缓点头，目光微微避开她，“我知道。但我不想你失去一切。”
“所以你宁愿我永远活在谎言里？”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
“我只是……不想你孤单。”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可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她苦笑，嘴角微微扬起，“从一开始，就是。”
灰夹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针爆裂，金属结构从胸口暴露出来。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就像一块块数据在空气中消散。
“快……完成它……”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逐渐微弱，“时间不多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拿起画笔。
第一道色彩划破空气，是血红色。
仓库瞬间震颤，天花板的灯管接连炸裂，玻璃罩爆开的声音此起彼伏。
X-14的身影开始模糊，轮廓像水面的波纹一样扭曲。
“谢谢……”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姐姐。”
苏晚望着眼前逐渐化为虚无的一切，喃喃自语：“原来……我才是那幅未完成的画。”
陆清和放下枪，缓缓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现在，你才是真正的人。”
她低头看向胸口，血液中混杂着蓝色的数据流，像是星河在流淌。
“这场游戏……最大的代价，不是命。”她轻声说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是‘我’。”
第二道色彩划破虚空，整个仓库陷入死寂，只有胸针的微光还在闪烁。
她握紧画笔，准备画下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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