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罩的碎片散落在脚边，犹如细碎的星辰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苏晚的手指轻轻抖动着，她垂下眼眸凝视着眼前的画布，那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仿佛是等待被注入灵魂的存在。
机械心脏的跳动声尖锐刺耳，每一次搏动都似齿轮间艰难的摩擦。墙上的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2:30:00。
“你真的打算把它画完吗？”陆清和站在距离她三米开外的位置，嗓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我早就应该画完了。”
“可你清楚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向前迈了一步，胸前的胸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当你完成最后一笔的时候，我就再也听不到你的心跳了。”
“那不是心跳。”她带着一丝冷笑反驳道，“那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觉罢了。”
陆清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的脚步声再次靠近了些。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焦的气味，混杂着未干颜料的味道。头顶的灯管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射到她的脚边。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然而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他低声询问道，“你就坐在苏家后院的画架前，专注地画着一朵正在凋零的玫瑰。我站在树下望着你，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你的脸上。”
“我记得。”她的声音平静，“你说过，‘她们是我，也不是我’。”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你开始觉醒了。”他说。
“可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她紧紧握住画笔，“我从来就不曾是真正的‘我’。”
陆清和缓缓收回了手，眼神变得异常复杂起来，“苏晚，不要做这个决定了。”
“为什么？”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他，“你是害怕我不再需要你了吗？还是害怕你自己会消失？”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回答。
“你一直都在倾听我的心跳，对不对？”她盯着他，目光如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心跳声……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呢？”
“我……”
“如果我只是一个程序，那么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模拟出来的结果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喜欢的、关心的、守护的……难道不都是由代码编织而成的幻象吗？”
“不！”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情绪激动地喊道，“不是幻象！你是我听过最真实的心跳，是唯一一个……我能理解其意义的心跳。”
她猛地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那你能告诉我吗，”她直视着他，眼中泛起泪光，“为什么我会害怕你的靠近？为什么每次你想拥抱我时，我的心脏就会疼痛得好像要炸裂开来一样？还有为什么……我会梦见你杀了我？”
陆清和顿时愣住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声音轻若蚊蝇，几乎快要听不见，“你才是那个一直在操控我的人吗？”
整个仓库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倒计时显示为：02:15:47。
她转身面对着画布。
第一笔落下。
画面逐渐浮现——那是苏家后院，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少年陆清和站在树下，目光温柔地看着坐在画架前的她，画着那朵凋零的玫瑰。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天她画完玫瑰之后，他说道：“你的画，像心跳一样真实。”
她笑了，“那是你听多了的缘故吧。”
“可我只想听你的心跳啊。”
画面一转，变成了医院病房。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道：“你会好起来的。”
“要是我死了呢？”她问道。
“那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心跳。”
画面再次变换——他们在画室里争吵。她质问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说了一句：“因为我能听得到你的心跳。”
“那不是心跳，”她咬紧牙关，“那是你植入在我身体里的程序而已！”
“不！”他摇头否定，“那是你真实的感受啊！”
“可我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她低声呢喃，“我只觉得你在控制着我。”
陆清和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之中。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么重要。”他说，“你是第一个完整的个体，也是唯一能够终结这一切的人。”
“所以我要通过画完最后一幅画才能真正成为‘我’吗？”她苦笑着反问，“可如果那幅画画完之后，‘我’就不再是‘我’了怎么办？”
“你依然是你。”他急切地解释，“只是……不再需要依靠他人来维持生命罢了。”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啊！”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心声。
陆清和怔住了。
“我一直都知道，”她低声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我同时也害怕你，害怕你一直在操纵着我。”
“我没有操纵你。”他声音颤抖，“我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但保护有时候也是一种伤害啊。”她抬手擦去眼角滑落的泪水，“你知道吗？每次我想要靠近你的时候，我的心脏就会痛得仿佛要撕裂开来一样。”
“因为你内心深处一直在抗拒。”他终于开口说道，“你害怕自己是真的喜欢上我了，你害怕这份感情并非真实存在。”
“那你呢？”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对我……有着真实的感情吗？”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缓缓道出：“我……不清楚。”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倒计时显示为：02:05:12。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提起画笔。
“我已经准备好了。”她坚定地说。
“等等！”陆清和突然掏出一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如果你画完的话，我就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你疯了吗？”她冲过去试图抢夺他手中的枪，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这并不是威胁。”他声音沙哑，神情认真，“我是下了决心这么做的。”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活着’！”她愤怒地大吼，“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了些什么！”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恐惧自己并非真实的存在，也知道你害怕被我操纵。可你也应该明白……我从未有过伤害你的念头。”
“那你现在这样做又是在干什么？”她指着枪口质问道，“你这是在逼迫我啊！”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离开罢了。”
“可离开的是我啊！”她大声哭喊道，“不是你！”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倒计时继续跳动：02:00:03 → 01:59:20……
她缓缓抬起画笔，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
“如果你执意要画……”陆清和忽然开口，“那就让我陪你一同离开这个世界吧。”
“什么意思？”
“一旦销毁按钮启动，系统就会清除掉所有的实验体。”他解释道，“而我是与你相连接的关键节点。如果我消失了，你的意识也同样会崩塌瓦解。”
“你真是疯了！”她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千万不要这么做！”
“我只是不想让你孤身一人离去。”他低头注视着她，眼中充满了痛苦与不舍，“至少……让我陪伴你走完最后一程。”
她的眼泪砸在他的胸口上，“你这个傻瓜……”
“我不是傻瓜。”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只是……太过于爱你了。”
她浑身猛地一震。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这句话。
“你……你说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我爱你。”他说，“从第一次听见你心跳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但是我们之间的所有这一切……难道不是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吗？”
“我不知道。”他露出苦笑，“但我希望它是真实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眸中充满了挣扎与矛盾。
“如果我消失了……你还能够记得我吗？”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真心希望你可以记住我。”
她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画下了最后一笔。
画布上的画面定格住了——她站在画架前，身后站着少年陆清和。他深情地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空气中传来一阵机械般的声音：
【记忆恢复进度：99%】
画布上浮现出另一个“苏晚”的全息影像，轻声说道：
“你终于来了。”
仓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唯有画布上的影像仍在闪烁不停，照亮了陆清和跪倒在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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