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药圃前的青石板上，整整齐齐摆着二十七个白瓷盘，每个盘子里都盛着不同的草木根茎。裁判席上的师父捻着胡须，目光扫过场中两人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最后一回合，辨药。”大师兄张研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他刚在前两轮的制药、诊脉中拿下近乎满分的成绩，白袍袖口沾着的药香都透着志在必得的意味。周围弟子的议论声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飘到顾婉婉耳中。

“剑术赢了纯属运气，医术可是大师兄的强项。”

“你看她连药典都没翻熟的样子，能认出半数药材就不错了。”

顾婉婉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了蜷，袖袋里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元宝探出小半个毛茸茸的脑袋，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鼻尖在空气中飞快地嗅了嗅。这只被她捡回来的小神兽总爱往药山里钻，久而久之竟认得不少草木。

前十六种药材，张研秋答得又快又准，从性味到归经分毫不差。顾婉婉在元宝的提示下也一一答出，只是速度稍缓，引来更浓的窃窃私语。直到第十七个盘子被端上来，张研秋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裂痕。

那是株巴掌大的草本植物，叶片呈奇异的锯齿状，茎秆上凝着细密的白霜，最特别的是根须处缠着几颗米粒大的紫珠。张研秋盯着看了半盏茶的功夫，额角渗出细汗：“此物……叶似紫草，却带白霜，莫非是……寒凝血藤？”

师父没应声，只是看向顾婉婉。

袖袋里的元宝突然变得焦躁，小爪子扒着布料往外挣。顾婉婉悄悄松开手指，小家伙立刻蹿到托盘边，用鼻尖蹭了蹭那些紫珠，又回头冲她“吱吱”叫了两声。

这声音让顾婉婉心头一亮。她想起三个月前在藏经阁翻到的残卷，里面记载过一种名为“紫涎草”的药草，生于阴湿岩缝，其根须凝结的紫珠遇热会散出异香，能解蛇毒。书中特意提过，此草常被误认成寒凝血藤，但真正的紫涎草叶片背面有极细的金色绒毛——方才元宝扒着叶片翻转时，她恰好瞥见了那抹微光。

“回师父，这不是寒凝血藤。”顾婉婉的声音清亮，“此乃紫涎草。”她伸手轻轻拂过叶片背面，“您看这金色绒毛，且其紫珠遇温会释放香气。”说着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刚靠近托盘，果然有股清甜的香气漫开来。

沈清辞脸色骤变：“不可能！药典里从未有过图示……”

“是《百草秘录》残卷里记载的。”顾婉婉垂眸道，“弟子曾在藏经阁见过，当时元宝在旁打翻了油灯，偶然熏热了书中夹着的干样，才记下这香气。”

师父抚须的手停住了，眼中露出赞许：“研秋，你记熟了药典却少了观察，婉婉能将残卷记载与实物对照，更难得是留心细节。”他扬声道，“此回合，顾婉婉胜。”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张研秋望着顾婉婉袖袋里探出的小脑袋，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顾婉婉轻轻摸了摸元宝的背，阳光穿过药圃的藤蔓落在她身上，那些关于“侥幸”的流言，好像在这清苦的药香里，悄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