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嫌弃的擦试嘴角银丝,作势准备在给范闲一拳,一叶障目的自大狂要让他两边都看不见才痛快。
范闲一语道破:“殿下真觉得自己可以打过我吗?”
“打不过难道就不打吗!”
“那我们可以试试”
范闲豪爽的丢过去自己的配剑“殿下用我的剑来杀我,我只用竹条还击”
“如何呢!二殿下”
“呵!有趣的游戏,是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李承泽游刃有余的接过范闲抛过来的配剑,顺手挽了个剑花,摘星拨云间一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饶是范闲也错觉他是个隐秘剑客。
“二殿下杀不杀我,我范闲本无所谓,只是想问二殿下一句是否问心无念”
“现在府内大家应该都知道殿下服药自尽了,而且也已经确认府中尸体就是你,这点我很自信想要一模一样对于五竹叔来说太过简单了。但是现在此刻二殿下杀了我带着尸体回京的话,当然如果二殿下能记住这一路山水平安回去我也无话可说。”
范闲话锋一转,心下一横眉头紧皱一字一顿道“换句话说,你真的喜欢那个尔虞我诈的朝堂吗?你真的…很恨我吗?”
“你真的很恨我吗?”
“很恨吗?”
恨!如果没有对立朝堂权谋,如果没有江山社稷,只有儿女情长。爱?如果没有假戏真做,如果没有君君臣臣,只有一见钟情。
李承泽他不是个弱女子,感情不过是最小化的牺牲。
可是…
为什么自己不想杀了他
为什么自己心里会痛
为什么自己会听信范闲的胡言乱语
为什么自己握不住这柄长剑了
为什么!
李承泽心里有很多声音,似死水微澜下那名为命运的沉睡巨兽,未得驯化却被救赎,挣扎着冲破毒咒不愿回头。
李承泽心念一转,剑已横颈无处转圜
范闲始料未及被李承泽这一举动吓的慌了神,恨不能挖心自鉴以示真情不假。
“如果…你李承泽非死不可,要做最愚蠢的理想家,我只能陪你一起走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这个决定”
李承泽知觉荒唐,他范闲再厉害,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明明耳朵心脏手指都是自己的,明明早不惧什么生死,可为什么现在急切的想听范闲说话,为什么眼泪会不受控制流出来,为什么会去相信范闲,为什么想要活下来。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带你回家”
“回…家”
李承泽疑惑不解,【家】是个陌生的词汇,似最初朝堂旁听政事那几年,小小的自己看不透父亲眼中的深思,话语里的打量。
什么审时度势,什么不合时宜,什么委曲求全,什么顾全大局,全都是骗局。
范闲沉寂在自己的世界,描绘着异世界广阔蓝图,亦然曾是范闲缠绵病榻尚未体验过的生活。
“那个家只有我们,有小猫有小狗有音乐有彩虹有日出日落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
李承泽想象不出这些没有雏形的事物,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脑袋沉闷的如浆糊一样无法思考,和上次亲吻时一样。
范闲靠过来弃置横在他们中间锋利的剑,紧紧拥抱在一起。似两匹私密无间的白马悠然相和,无风无浪闲散适得。
李承泽难得放松依在范闲怀里,半咪着眼安静的听他讲故事。
“我真的很喜欢你,好想好想快点带你回家”
“会很遥远吗?”
“我想很快了,我已经拜托五竹叔去寻任意门的机关了”
“任意门又是什么”
范闲歪头无害的笑起来
“一时很难说清楚”
“唯一的捷径就是二殿下要配合我,不要太任性啊!”
“什么?”
范闲无害的又一次笑起来
“乖一点!”
李承泽没有说话,垂下的眼眸里多了几分看不清的郁结,似蝴蝶飞不过沧海,蜉蝣等不到晚霞,昙花守不住月光,青麦熬不过盛夏。
干涸的泥土风干了早逝的麦苗儿。还没等到成熟的秋天,他就已经死了,剩下脆弱的杆子插在地上,无望的看着蓝天,用力挺直脊梁仍呼吸不到充盈空气。他是被毁灭被支配被遗弃的麦穗,刻下曾经活着的印记是留给另一个人的遗憾,终无法到达和触碰。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讨厌范闲,只是血脉相连的怪癖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是很久以前李承泽已经习惯了顾影自怜。与他而言信任更像是一种能力,朝堂上的争锋相对权利相抗,血与尸首堆砌起来的王位之路,早已不需这无用的能力。所以他只能相信自己,而不是他人轻描淡写的承诺,以及可怜又渺小的爱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