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彻底醒来是第四天中午的事情了。
两人相对坐着算算也有一个时辰了,范闲扶额收拾燃尽的火堆,谁也没有什么话要说,气氛干巴巴地倒也没觉得尴尬。
以前总要争锋相对的两人,现下没有庆帝没有皇子也有没有站错队挑事的臣子,火堆根本烧不起来炉子里的水比冰都冷冽。
李承泽蹲坐马车上,穿着宽松的粗布袍子环臂时摸不到自己的骨骼,陌生衣服他穿不习惯,顾影自怜的很没安全感。
“为什么这样做…”
“心里想这样做,于是就做了”
范闲诚实的述说这个像谎言一样的真相
李承泽笑笑,笑的很淡。只无奈扯了嘴角,浅笑的痕迹消失于眼尾上扬的一抹红,眼里盛满着看不清的寒芒。
他徒然地望着背过身的范闲,幽幽道:“我是不是又被你骗了。”
“并没有”
范闲没有调笑揶揄,单纯的全盘拖出,坦然告知。
李承泽不喜欢变温动物,他喜欢毛绒绒的物件。小到一个布艺饰品,大到小猫或者狐狸。猫狗能摸出骨骼脉络,抱起来贴在脸上能感受到心跳和温度。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皇宫里要风得雨养尊处优的二殿下,从没有机会养一只猫狗,拢在怀里说些真心话。
他拥有的只是一堵又一堵的白墙:撞裂、破碎、重组、撞裂…
李承泽总被父亲利用,有意或者无意;他总被范闲算计,有心或者无心;总被皇子们刁难,有情或者无情。
他名承泽,却不知在这虚妄世间能承谁恩泽,享谁寿福万疆。
李承泽打心底里想做一只猫,比做人可爱。他不愿成为毒蛇,高昂着头颅堤防所有潜在危险。
可身处劣势,没有不攻于心计的理由。
“我能信你吗?小范大人?”
李承泽微笑时眉眼是轻轻上挑的,眼角似有一抹水色的绯色。你看着他说话,也许是生的过于俊逸,让人不能分神,恐怠慢了他。
好似怪志小说里,能幻化为人的美女蛇,娇俏玲珑的身姿,念白作赋的莺啼,吐出碎果般糅烂的红舌信子,蔓妙蛇身盘踞高树,尾巴缠绕青翠碧叶,摩擦着簌簌作响。
会有人不愿陷进着温柔乡陶醉一场,朝暮云雨承欢恩露吗?
想来确实很难拒绝,但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只能用美色去报复别人的女子,多少会是最低劣最失策的。除非她要报复的对象不过是个三流货色,那自然另当别论。
李承泽是庆国的二皇子,范闲是庆国的臣子。君要臣死臣能不能死的问题从来都是一个伪命题。或者要不要做一个不二臣,做一个忠犬似的恋人,谁是上位者,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问题,更不可能是所谓的爱情,甚至没有情可言。
因为三十六计救风尘,范闲演错了角色也救错了人。因为他是个绝计的皇子失势的棋子而不是一个妓子。
自恋的范闲没有得到梦里如愿的回答,比气愤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失控,他没有抓住他的手臂,没有得到他的肯定,没有得到他…
“此处别无他人,二殿下为什么还要和我这般冷嘲热讽”
“真抱歉啊!我习惯了一时挺难改的呢!”
一个浪子和一个妓子,一个臣子和一个皇子
“既然我没死成,不如送我回去”
简直对牛弹琴
“二殿下!何必装糊涂,回去才是死路一条”
对!牛谈琴
“我不想坐以待毙的等死”
范闲语塞,他不知道该说李承泽是聪明还是糊涂,执着的有些可笑和心疼。
他当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可是,人活着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二殿下要学会自个儿成全自己”
李承泽是有点猫脾气在身上的。
特别当范闲提到有关“活着”两个字。那就像踩了猫尾巴一样,从前那些个深深浅浅刻在骨血里的刺痛酝酿成病灶,犯病时滚滚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人能比李承泽更懂什么是活着,而范闲这个拥有“六个爹”的疯子有什么资格和自己谈活着。
李承泽挣扎着撕心裂肺般痛诉着宣泄着不满:
“活着!范闲你告诉我何谓活着!是成为一块磨刀石还是成为一条黄狗?为什么我们同是他的孩子,太子却可以堂而皇之的犯错,而我连退让的机会都没有。”
“呵?为什么啊!说到底我死不过是你们最想看到的笑话…”
“难道不是吗!”
“你说啊!”
疯了,葡萄疯了,李承泽彻底疯了!
啪——
范闲以一个失手的耳光结束了这场失控的情绪表演。
“…”
李承泽不可置信的看着范闲,两颊火辣辣的痛,握紧又松开的双拳咯咯作响,充血的双眼里全是范闲慞惶失措的神情。
范闲仅片刻失色,多不出一秒思考,顺势两片薄唇轻轻贴上,封缄李承泽的不安。
李承泽挣脱不开范闲冲动又炙热的拥吻,第一次尝试不去想什么任由对方带来的温情。
不接受不拒绝,这是李承泽第一次给范闲的回应。
也许,迟来的温柔在这一刻会被偿还
也许,拥抱着彼此便可羽化成仙冰释前嫌
也许,这吻不似覆水
葡萄撕开皮肉汁水四溅不计较其中膈人的种子,一并咬碎吞咽是甜而涩口的,食用过多可能会和苦杏仁一样致命。
李承泽不喜欢做作亲吻,更不喜欢没有预设的身体接触。范闲忘乎所以吻的动情,下意识想抓点什么来缓解压力,右手还未触碰到李承泽腰间系带,便被毫无防备挨了李承泽一拳,砸出个乌眼青险些破了相。
“你丫的是不是对浪漫过敏!”范闲捂着红肿泛泪的眼睛,几乎是吼出来的。
“浪漫?浪漫是什么?我只觉得湿漉漉的很恶心”
“法式kiss就是这样的”
“刻死?我只想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