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景和元年的暮春,京城柳絮飘飞如雪,丞相府正厅的红绸喜幛映得满堂生辉。柳丞相捻着胡须,素来沉稳的眉眼间漾着藏不住的笑意,望着内室方向,耳尖不自觉地捕捉着那若有似无的婴儿啼哭声——他的嫡女,终于降生了。
将军府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跨进门槛时,周昭祈正跟着父亲在演武场练剑。十岁的少年一身银白劲装,额角沁着薄汗,手中长剑挽出利落的剑花,闻言却猛地收势,剑锋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丞相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周将军捋着胡须,朗声大笑,“好!好!快备礼,随我去道贺!”
周昭祈几乎是踉跄着跟上父亲的脚步。他知道柳伯伯家盼着嫡女盼了多久,更记得上个月柳伯母摸着肚子笑说“若是个女儿,定要昭祈哥哥好好疼惜”时,自己那莫名发烫的脸颊。
丞相府内室弥漫着淡淡的暖香,稳婆抱着襁褓从里间出来,喜滋滋道:“将军请看,我们家小姐生得可俊了!”
周昭祈踮着脚尖,从父亲身侧探出头。只见那小小的婴儿裹在藕荷色的软缎襁褓里,眉眼还未长开,只露出一点粉雕玉琢的鼻尖,小嘴微微抿着,像是在做什么甜梦。方才那清亮的啼哭不知何时停了,只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弱的呓语,像只慵懒的小猫。
“这孩子……倒是个安静的。”周将军笑着伸手,想碰碰婴儿的小脸,又怕自己粗糙的手掌惊了她,最终只是虚虚一停。
柳丞相却已笑得合不拢嘴,招手道:“昭祈,过来瞧瞧你妹妹。”
周昭祈迟疑着上前一步,鼻尖萦绕着属于婴儿的、干净又温暖的气息。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只觉得她那么小,那么软,仿佛一碰就会碎掉。襁褓里的小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像初春融雪后的溪涧,清澈见底,却又蒙着一层初生的懵懂水汽。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小嘴巴瘪了瘪,忽然“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那哭声起初还细若蚊蚋,转瞬便嘹亮起来,震得周昭祈耳朵嗡嗡作响。他手忙脚乱地想后退,却见柳伯母从里间走出,笑着接过孩子:“哎哟,我们妙涵这嗓门,倒是像个小炮仗。”
“妙涵?”周昭祈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回婴儿脸上。她还在哭,小脸憋得通红,两只小小的拳头却攥得紧紧的,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到来。
“是啊,”柳丞相抚掌道,“妙语巧思,涵养天成,便叫她妙涵。昭祈,以后你就是哥哥了,要多带妹妹玩。”
“我……”周昭祈看着那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初春第一缕阳光照进冰封的湖面,细微的裂痕下,有什么东西正悄然融化。他郑重地点点头,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柳伯伯放心,我会护着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