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年的蝉鸣刚攀上枝头,柳妙涵已在襁褓中长开了些。那日周昭祈随母亲来丞相府做客,正撞见乳母抱着她在廊下晒太阳。小姑娘穿着件石榴红的小袄,露出藕节似的胳膊,正握着自己的脚丫往嘴里送,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软缎上,引得周夫人直笑:"我们妙涵越发俊了,瞧这小模样,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
周昭祈凑过去时,妙涵刚啃完脚趾,忽的扭头看他。那双眼睛比去年更亮些,像含着两汪清泉,直勾勾地盯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块通透的暖玉,雕着只歪头的小兽。她"咿呀"一声伸出小胖手,肉乎乎的指尖颤巍巍地想去够。
"当心抓疼你。"周昭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母亲轻轻推了下。他别扭地蹲下身,任那只带着奶香味的小手攥住了玉佩流苏。妙涵咯咯地笑起来,露出没长齐的乳牙,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周昭祈手背上,温热一片。
"昭祈哥哥的玉佩好看吗?"柳夫人从屋内走出,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妙涵松开手,反倒抓住了周昭祈的食指,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怎么也不松开。少年的手指被她握得发痒,想抽回来,又怕弄疼她,只好僵着身子任她把玩。
"这孩子,倒认生得很,见了旁人就哭,偏偏抓着昭祈不放。"柳夫人无奈又欣慰。周昭祈低头看她,小姑娘正用没牙的牙龈啃他的指节,口水濡湿了袖口,眼神却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他忽然觉得,这黏人劲儿倒也不讨厌。
此后周昭祈往丞相府跑得更勤了。有时是偷偷揣来将军府厨子新做的蜜渍梅子,酸得妙涵皱鼻子却还要伸手要;有时是把练功时削坏的木剑拿给她当玩具,看她举着比自己还高的木剑摇摇晃晃,像只笨拙的小鸭子。
一日午后,他在花园里撞见妙涵扶着石桌学走路。小丫头穿着件鹅黄色的襦裙,走得摇摇晃晃,忽然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栽进旁边的水坑里。周昭祈心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在她屁股着地前稳稳托住。
"哇——"预想中的哭声没响起,妙涵反而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抓他额前的碎发。周昭祈松了口气,却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小脸上沾了点泥灰,像只偷吃得逞的小花猫。他无奈地掏出帕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脏东西,指尖触到那细腻的皮肤,心里竟有些发烫。
"昭祈哥哥,抱。"妙涵忽然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喊。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叫出"哥哥",虽然发音还有些含糊,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周昭祈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抱起她,小姑娘立刻搂住他的脖子,把热乎乎的小脸贴在他颈间,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少年的臂膀有些僵硬,怀里的小身子却软得像团云,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周昭祈低头看她,见她正好奇地拨弄自己束发的玉冠,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总爱缠着他的小不点,好像也没那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