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弄那个…量子隧穿吗?”他走近几步,停在距离我工作台一步之遥的地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微微歪着头看屏幕,“这些波纹…看着好像心跳图啊。”他的比喻依旧带着外行人的天真。
“是概率波函数模拟。”我纠正道,顺手关掉了那个窗口。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纠结,只是专注地看着我操作电脑的手指,又看看我的侧脸。实验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和仪器的低鸣。他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像一株安静的植物,固执地汲取着这片空间里的气息。
过了片刻,他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晚…那个…‘试试’…”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眼神亮得惊人,“是…是从现在开始吗?”
他的问题直白又带着少年人的忐忑。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盛满了全然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某种温顺的大型犬,湿漉漉地望着你,等待一个明确的指令。
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似乎因为他这句话而微微升温。那点陌生的暖意再次在心口悄然涌动。我抬起头,目光落在他写满期待的脸上。他额角的小块敷贴,他眼底尚未完全消退的倦意,他风尘仆仆带来的那个低糖抹茶千层……还有昨夜他翻墙而入时,眼中那两簇不肯熄灭的、炽热的光。
时间在精密的仪器嗡鸣中,仿佛被拉长、凝固。
我看着他,几秒之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嗯。”
一个单音节的确认。
丁程鑫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的笑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荡漾开来,越来越大,最终盛放成一个毫无保留的、灿烂到晃眼的弧度。巨大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似乎想靠近,又强自克制住,只是用力地、无声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像是在拼命压抑住想要欢呼雀跃的冲动。
“太好了!”他低低地欢呼一声,声音带着激动的微颤,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实验室顶灯的光晕,也倒映着我平静的轮廓。他站在那里,笑着,像个终于得到通关密钥的孩子,满心满眼都是纯粹的欢喜。
“那…那我不打扰你了!”他像是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得意忘形,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连忙后退一步,指了指门的方向,笑容依旧灿烂,“你忙!我…我看着你就好!”他说着,真的拖过角落里一把闲置的转椅,放在距离我工作台几步远、不干扰我视线的位置,然后乖乖地坐了下去,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得笔直,像个小学生。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我。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重新打开仿真软件,看着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看着屏幕上重新流淌起那些他看不懂的数据河流。他的存在感依旧很强,带着一种温热的、不容忽视的辐射。但这一次,不再是实验室里那个难以预测的“变量”,而像是一个被默许接入的、低功耗的观察节点,固执地、安静地守在他的位置上,持续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信号。
实验室里,精密的仪器低鸣依旧,屏幕上数据流无声滚动。而这片冰冷的秩序之中,悄然嵌入了一抹属于人间的、笨拙而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