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格键的余温

庆功宴的炭火余温还没散尽，林夏被手机震醒时，天边刚滚过第一声雷。是基地物业的短信，说新场馆的消防验收出了点问题，喷淋系统得返工。她盯着屏幕发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变形的空格键——凌晨塞进奖杯底座时，边缘的焦黑蹭在指腹上，像块洗不掉的墨。

“醒了？”陆沉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他手里拎着袋刚买的豆浆，“周教练已经去场馆了，说要盯着工人改管道。”

林夏起身时踢到个东西，是小逸的运动鞋，鞋边还沾着烧烤摊的油渍。少年此刻正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奖杯被他抱在怀里当枕头，底座缝隙里露出半截键帽，像块突兀的补丁。

“消防栓模型没白提。”林夏弯腰帮他盖毯子，听见陆沉在翻背包。他从夹层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图纸，是火灾后第三天画的，上面用红笔圈着旧基地的每个插座位置，旁边写着“距易燃物≥50cm”。

“周延说验收的人提到电路负荷，”陆沉指尖敲在图纸角落，那里有行淡得快看不清的字：“林夏的显示器单独走线”。是去年冬天，她总说训练到后半夜屏幕会闪，陆沉趁大家睡了，蹲在地板上重新接了线，手背被静电打得通红。

新场馆在郊区产业园，原先是间废弃的罐头厂。林夏推开生锈的铁门时，周延正踩着梯子量天花板，手里的卷尺垂下来，末端晃悠着个眼熟的挂牌——是旧基地的门卡，照片上周延还没白发，小逸的虎牙刚冒尖，陆沉站在最边上，T恤领口还别着根没拆封的网线。

“看这梁架结构，”周延从梯子上下来，眼镜滑到鼻尖，“改造成训练室刚好，隔音比网吧强十倍。”他突然指着墙角笑，那里堆着半箱生锈的铁皮罐头，标签上的生产日期，刚好是他们第一次组队打线下赛那天。

小逸抱着奖杯跟进来时，脚底沾了片枯叶，蹭在光滑的水泥地上沙沙响。“夏姐你看，”他突然指着罐头厂的玻璃窗，上面还留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极了游戏里野区的河道走势，“跟决赛地图的拐角一模一样！”

陆沉不知从哪摸出支马克笔，蹲在地上画示意图。他画得很慢，手腕转动的弧度让林夏想起火灾那天，他趴在地上拽主机线时，也是这个姿势，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开翅膀的鸟。

“这里做战术板，”他敲敲东面的墙，“那边隔出个休息区，放张行军床。”顿了顿又补充，“离电源远点。”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响。周延突然提议打场水友赛，用手机热点连罐头厂的旧WiFi。小逸手忙脚乱地开游戏，林夏看见自己的账号页面还停留在旧皮肤，是刚组队时陆沉送的，当时他说“辅助得穿点亮堂的，方便队友找位置”。

加载界面弹出时，窗外的闪电刚好劈亮天空。林夏操纵着英雄走出泉水，突然发现地图角落多了个不起眼的消防栓图标——是陆沉刚才用马克笔添的。

团战爆发在龙坑时，小逸的鬼谷子闪现撞墙，弹幕里一片哈哈声。少年手忙脚乱按技能，林夏却想起网吧后巷那个雨夜，陆沉把冰可乐塞进他手里时，瓶身凝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开的圈跟此刻屏幕上的技能范围重合。

“闪现砸歪了也没事。”陆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韩信一个位移挡在小逸身前，“后面有我们。”

雨停时，水友赛刚好结束。林夏退出游戏，看见周延正对着罐头厂的铁门拍照，说要当新队服的设计灵感。小逸把奖杯摆在生锈的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底座的键帽反射出细碎的光，像块被岁月打磨过的勋章。

陆沉蹲在墙角画最后一笔，是个小小的箭头，从旧基地的位置指向罐头厂。林夏走过去时，他刚好画完箭头末尾的句号，墨痕在潮湿的地面晕开，像滴落在时光里的泪。

“下赛季的战术？”林夏踢了踢他的鞋跟。

陆沉抬头时，阳光刚好落在他眼底，那里映着四个奔跑的影子，在罐头厂的空地上，踩过一地碎光。

“先把消防通道的路线背熟。”他笑着起身，手里的马克笔在工作服上蹭出道蓝痕，像极了当年网吧键盘上，被他们敲褪色的按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