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棋坐在林芷鸢对面,姿态依旧优雅得体。但今天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林医生,”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眼神却像冰冷的探针,直直刺向林芷鸢,“上次我们谈到‘信任’的脆弱性,让我思考了很多。您说,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完全看透另一个人的灵魂?或者说,如何才能让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毫无保留地,向您袒露一切?”
他的问题本身就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暗示性。林芷鸢保持着专业冷静:“陈先生,治疗关系中的信任是相互的,建立在专业边界和安全的基础上。袒露需要时间和过程,也需要来访者自身的意愿。”
“意愿?”陈棋轻轻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意愿可以被引导,甚至……被激发,不是吗?就像您对那个叫余月的小女孩,还有那个离家出走的男孩周扬。您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撬开他们紧闭的心门,看到那些连他们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黑暗。”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芷鸢,“我很好奇,林医生,您自己的心门呢?那里面……又藏着什么样的黑暗?是什么让您选择成为照亮别人的光?或者说……那光本身,是否也源于某种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芷鸢的心猛地一沉!陈棋的试探已经赤裸裸地指向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创伤!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镇定。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的冷汗。
“陈先生,”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治疗的重点是您的困扰,而非我的个人经历。这超出了我们的工作范围,也违背了职业伦理。请回到我们之前讨论的议题上。”她清晰地、强硬地设置了边界。
陈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快得像摘掉了一张面具。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强烈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拒绝后的极度兴奋和扭曲的执着!那眼神像毒蛇的信子,贪婪地舔舐着林芷鸢因为强压情绪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边界?伦理?”他轻声重复着,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多么无趣又脆弱的枷锁啊,林医生。您不觉得吗?真正的理解,真正的连接,恰恰需要打破这些虚伪的屏障!”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您看到了吗?我们是一类人!您能看透那些人的伪装,我也能!我能看透您!您那冷静的面具下,藏着和我一样的空洞和痛苦!我们才应该互相理解,互相……填补!”
这番扭曲的“告白”如同惊雷在林芷鸢耳边炸响!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恐惧。陈棋彻底撕开了伪装的表皮,露出了其下疯狂、偏执、渴望吞噬她的内核!
“陈先生!”林芷鸢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尖利,“今天的咨询到此结束!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请立刻离开!”她指着门口,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决绝。
陈棋也缓缓站起身。他没有愤怒,反而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有礼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此刻看起来无比阴森。“当然,林医生,我尊重您的‘边界’。”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目光却像黏腻的毒液,依旧牢牢锁在林芷鸢苍白的脸上,“我们……下次再聊。我相信,您会改变想法的。毕竟,理解……是相互的。”
他优雅地转身离开,留下办公室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重的寒意。
门关上的瞬间,林芷鸢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扶住桌沿才勉强支撑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浸透了后背。陈棋最后那个眼神,那句“互相理解”,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这不是普通的越界,这是赤裸裸的、扭曲的占有欲和威胁!
她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导师李教授的电话。电话接通,听到李教授沉稳的声音传来,林芷鸢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了一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老师……陈棋……他失控了……”
电话那头,李教授听完林芷鸢急促而惊魂未定的描述,沉默了几秒,语气异常严肃:“芷鸢,立刻终止对他的所有治疗!立刻!根据你的描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边界问题。他表现出典型的反社会人格(ASPD)核心特质:缺乏共情、操纵利用、极度自我中心,叠加边缘型人格障碍(BPD)的强烈不稳定情感和被抛弃恐惧(表现为强烈的占有欲和扭曲的‘连接’诉求),还有显著的偏执倾向!他对你的‘兴趣’已经转化为病态的执念,极度危险!”
李教授的声音斩钉截铁:“你必须立刻启动危机干预程序:通知机构管理层备案,加强诊所安保,上下班路线随机化,告知你信任的、能提供实际保护的人(比如那位朴警官),避免任何形式的单独接触!还有,芷鸢,”李教授的语气透出深深的担忧,“保护好你自己!你的共情力是你的天赋,但在这种人面前,也是你的弱点!不要试图去‘理解’他,那只会成为他操控你的入口!立刻划清界限!”
挂断电话,李教授的话语像重锤敲在林芷鸢心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终止治疗,划清界限……她明白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然而,陈棋那双空洞而疯狂的眼睛,和他离开时那句“下次再聊”的威胁,像梦魇般挥之不去。
她想起了朴灿烈在咖啡馆的叮嘱。颤抖着手,她拨通了朴灿烈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
“林医生?”朴灿烈沉稳的声音传来。
“朴队长……”林芷鸢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他……陈棋……他刚才在咨询室里……他失控了……他说了很多可怕的话……李教授让我立刻终止治疗,说他非常危险……”她语无伦次,长久以来压抑的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决堤。
“你在哪?还在诊所?”朴灿烈的声音瞬间绷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在……在办公室……”
“锁好门!我马上到!等我!”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芷鸢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她按照李教授的话,锁死了办公室的门,又颤抖着给机构安保和行政主管发了紧急邮件报备。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蜷缩在墙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她一直试图守护他人的心理边界,此刻被一个扭曲的灵魂,狠狠撕裂了。
窗台上,余月画的那朵向日葵,在渐暗的天色中,依然倔强地向着窗外残留的光亮。而窗外的夜色,正无声地吞噬着最后的光明,预示着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