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薛洋躺在泥泞里，看着自己左手小指被车轮辗过。
一盘桂花糕滚落在污水沟边，常慈安坐在牛车上笑吟吟地看：“小乞丐，谁让你这么蠢的。”
薛洋蜷缩着身子，左手痛到麻木，却死死盯着那盘点心。
常慈安骗他说送信就给他一盘糕点，可等他送到后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他好不容易满身是伤的找到常慈安，又被他指示下人暴打了一顿。
现在连承诺的糕点都要收回去——这个骗子！
“脏东西。”常慈安用鞋尖碾碎最后一块完好的糕点，牛车吱呀呀从他断指上又辗过一遍，“你也配吃糕点？”
薛洋在剧痛中昏死过去，醒来时暴雨如注。
他舔了舔混着血水的雨水，突然咯咯笑起来。
原来甜味是要用血换的。
薛洋踉跄着从泥水里爬起来，左手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血水混着雨水在石板上蜿蜒成细流。
那盘承诺给他的桂花糕早已散落一地，有些被车轮碾进了泥里，有些被雨水冲成了糊状。
他跪在地上，用完好的右手一点点捡起那些沾满泥水的糕点碎屑，然后踉踉跄跄往前面走。
最后，薛洋倒在潮湿的巷子里，他摊开右手，掌心里是最后几粒沾着血的糕点渣。
雨水不断冲刷，那些碎屑渐渐在指缝间融化消失，就像他从未得到过任何承诺。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混着额头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水慢慢渗进眼睛里，他的左手小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垢和血痂。
薛洋伸出舌头，缓缓舔过掌心，没有半分想象中的甜，舌尖只尝到浓重的铁锈味。
巷子口传来醉汉的哄笑声。
薛洋盯着自己残缺的左手，忽然咧开嘴笑了，笑声混着雨声在空巷里回荡。
“嗬...哈哈哈......”
空荡荡的巷子里突然响起孩童的笑声，混着雨滴砸在石板上的声响，格外瘆人。
几个醉汉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刚、刚才是不是......”
“进去看看？”
他们壮着胆子往里走，酒气被雨水冲散了几分。
巷子深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倒在地上，左手血肉模糊，却笑得浑身发抖。
雨水打在他惨白的脸上，顺着咧开的嘴角流下，像是永远止不住的血。
“疯子......”领头的醉汉打了个寒颤，酒醒了大半。
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瓦片，故作凶狠地啐了一口：“晦气！”
几人踉跄着退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喝空的酒坛砸在墙上，口里骂骂咧咧的。
碎片在薛洋耳边炸开，有一片擦过他的额角，新鲜的血液混着雨水流进眼睛。
他笑得更欢了，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右手死死攥着那几粒早已化开的糕点碎屑。
雨越下越大。
薛洋在角落里睡着了，梦里全是血红色的糕点。
后来的薛洋去偷了一把匕首，他想象着刀刃捅进修士肚子的感觉，温热的血一定会比雨水更解渴。
七年过去，十四岁的薛洋已经不需要偷窃了。
他学会了更有效率的方法。
“小郎君，买糖吗？”卖糖葫芦的老头颤巍巍地问。
薛洋歪着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要最甜的那串。”
老头刚转身，薛洋的匕首就抵上了他的后腰……
铜钱袋落进掌心时还带着体温，他顺手拔了根糖葫芦，哼着歌拐进暗巷。
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乞丐，都是被毒死的。
薛洋踢开一具尸体，从墙缝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昨天那个多管闲事的修士的耳朵。
他对着阳光欣赏了会儿，随手扔给路过的野狗。
“薛洋！”
一声暴喝从巷口传来。
薛洋眯起眼，看见五个持剑的修士堵住了出路，为首的正是几天前被他捅伤的那个，腹部还缠着渗血的绷带。
“小杂种，今天非得把你剁碎了喂狗！”
薛洋舔了舔糖葫芦，甜得发腻。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抖出包粉末，突然朝对方脸上扬去。
“石灰粉！”修士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踉跄后退。
剩下四人一拥而上。
薛洋的匕首划开第一个人的喉咙，却被第二人踢飞。
第三剑刺穿他的肩膀时，他咬断了那人的手指。
血腥味在口腔里爆开，薛洋兴奋得浑身发抖。
第四剑直奔心口而来。
薛洋闭上眼睛，心想真可惜，那把新看上的匕首还没弄到手呢，也不知道用它捅起人来是什么滋味？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耳边炸响。
薛洋睁开眼，看见一柄缠金软剑精准地挑开了刺向自己的长剑。
剑柄上那颗鸽血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晃得他眯起了眼。
“就这样认输了？”慵懒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真没意思。”
薛洋抬头，看见巷口站着个撑伞的少女。
朱红油纸伞面绘着金凤，伞沿串着一串串红色的珠帘，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滴落的血珠。
少女一袭红衣踏着血泊而来，朱红色的油纸伞在她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弧度，露出一张令人窒息的容颜。
她生得极美，美得近乎妖异，瓷白的肌肤在红伞映衬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尾染着淡淡的胭脂色，像是被血晕染过一般。
浓密的睫毛下，瞳孔黑得纯粹，却又在某个角度透出暗红色的光，如同最上等的红宝石。
少女的长发用一根金丝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和瓷白的肌肤对比，黑白分明得惊心动魄。
发间一支金凤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凤嘴里衔着的红宝石正巧垂在眉心，像是一点朱砂痣。
最摄人心魄的是她周身那股气质，既有着世家小姐的矜贵，又透着几分妖邪般的危险。
当她垂眸看来时，那目光像是带着钩子，能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少女没看那些修士，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薛洋染血的嘴角。
“小疯子，”她红唇轻启，“想活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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