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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血诏密约

龙椅之上,权丞之下

御书房的檀香冷了半宿。萧煜攥着那方明黄卷轴站在窗前,手指被卷轴边缘硌得生疼。天边的残月沉进云层,廊下宫灯忽明忽暗,映着满地未曾收拾的碎瓷片,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七零八落,拼凑不起来。

"陛下,三更天了。"小禄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劝阻。

萧煜没回头。龙袍袖口那团暗红血迹早已凝固,摸上去硬硬的,像块结痂的伤疤。方才谢景澜那沾血的拇指擦过他唇角的触感还在,又烫又凉,腻得人心里发慌。他这辈子没这样屈辱过,可比起屈辱,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谢景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明明被咬得鲜血淋漓,看他的眼神却像在看只炸毛的幼猫。

"摆驾,去摄政王府。"萧煜突然转身,卷轴被他死死按在掌心,竹纸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小禄子吓得脸都白了:"陛下!这深更半夜的......"

"怎么?"萧煜的声音淬了冰,"朕连探望肱骨之臣都要挑时辰?"

他当然不是去探望。方才谢景澜离开时,左手始终垂在袖中,走路时右肩微沉——那伤,定比表面看起来重。萧煜摸了摸怀中私印的棱角,指腹被硌得泛起白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趁着谢景澜伤重,趁着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氛,他必须赌一把。

夜露打湿了青石板路,马车碾过积水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萧煜撩开车帘一角,看着道旁摇曳的宫灯把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谢景澜在御书房投在他身上的那道影子——沉重,压抑,挥之不去。他想起三日前早朝,户部尚书弹劾谢景澜培植私党,话音未落就被乱棍打出午门。当时他就坐在龙椅上,眼睁睁看着鲜血染红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摄政王府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思绪。

萧煜深吸口气,将卷轴藏进袖中。王府侍卫显然得了吩咐,见了他的明黄车驾竟没拦着,只垂首立在两侧,火把光照着他们脸上的刀疤,像一群沉默的狼。偏殿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着个独坐的身影,静得不像话。

"你们都守在外头。"萧煜吩咐道,推门时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鼓生疼。

药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谢景澜果然没睡,正临窗看卷宗,听见动静转头看来。他没穿朝服,只着件月白中衣,左臂缠着厚厚的白绫,渗出血迹的地方已经发黑。烛火在他眼下投出两道浅浅的阴影,竟显出几分病弱的斯文。

"陛下深夜造访,"谢景澜放下狼毫,指尖还沾着墨,"是臣的伤,吵得龙心不宁了?"

这话听着温顺,尾音却带着钩子。萧煜喉头发紧,往前走了两步,明黄卷轴在袖中硌得他肋骨生疼。他想说些场面话,问伤势如何,疼不疼,可话到嘴边却成了:"王叔可知,今日户部侍郎递了折子,要朕收回成命?"

谢景澜挑了挑眉,居然笑了:"哦?那陛下准了?"

"朕若准了,"萧煜猛地提高声音,又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朕若准了,王叔会如何?"

谢景澜没回答,反倒指着案上的伤药:"陛下递个水来。"语气自然得像是在使唤自家小厮。

萧煜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他看着谢景澜慢条斯理地解开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那圈牙印深可见肉,边缘还泛着乌青。谢景澜上药用的是右手,动作不太灵便,药水顺着小臂流到肘弯,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浅浅的水痕。

"陛下不是要跟臣谈国事?"谢景澜忽然开口,眼睛盯着伤口,"站着做什么?"

萧煜咬咬牙,从袖中抽出卷轴"啪"地拍在桌上。明黄的绸缎在暗夜里格外刺眼,上面"密诏"两个字龙飞凤舞,是他练了半夜的仿宋体。

"朕要你助朕亲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死死盯着谢景澜的眼睛,"这是密诏,只要你点头,京畿大营......"

话没说完就被低低的笑声打断。谢景澜撕开药膏纸,冰凉的药膏抹在伤口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抬眼看着萧煜,眼神里的戏谑像针一样扎人。

"陛下这密诏,"谢景澜伸出沾着药膏的右手,戳了戳卷轴上的朱砂印,"是打算写给吏部尚书,还是兵部侍郎?"

萧煜的脸"唰"地白了。他怎么会知道?

谢景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周三,陛下让小禄子给吏部尚书送了安神茶。前天夜里,又让禁军统领的儿子进宫伴读。这些事,陛下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萧煜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以为自己很小心了,原来一举一动都在谢景澜眼皮子底下!羞耻和愤怒像岩浆在胸腔里翻腾,他猛地抓起卷轴就要撕——

"陛下撕了它,"谢景澜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伤口被牵扯,疼得他闷哼一声,"明日六部尚书的折子,怕是要堆满御案了。"

手腕被按得生疼。萧煜低头,看见谢景澜缠着绷带的左手正覆在他手背上,血迹渗过白绫,染红了他的指尖。明明是伤患,力气却大得惊人,像铁钳似的挣不开。

"谢景澜你......"萧煜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臣不想怎么样。"谢景澜松开手,指腹从他发烫的手背上划过,留下一道湿凉的触感,"臣只是想问陛下,这密诏,用的是谁的印?"

萧煜浑身一僵。他用的是父皇留下的私印,按例只有盖了传国玉玺的诏书才算数。可玉玺......玉玺在谢景澜那儿。

谢景澜看着他惨白的脸,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陛下真是长大了。会用计谋了。"

这话像巴掌似的抽在萧煜脸上。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线装书噼里啪啦掉下来好几本。其中一本砸在脚边,封面上"帝王心术"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滚!"萧煜的声音都劈了,"朕不用你假好心!"

谢景澜却没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印台。那印台是白玉刻的,龙纹栩栩如生,正是谢景澜平日里用的私印。他把印台推到萧煜面前,忽然拿起桌上的匕首——就是萧煜新婚夜藏在床底的那把!

寒光一闪,谢景澜用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道口子。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在印台的朱砂上,很快晕开一片诡异的红。

"陛下不是要立盟约?"谢景澜的声音很平静,掌心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明黄卷轴上,"用臣的血做印泥,陛下可还满意?"

萧煜吓得后退两步,后腰撞在书架棱角上,疼得他闷哼一声。谢景澜就站在那儿,一手鲜血淋漓,一手拿着匕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割伤的不是自己。烛光在他身后跳跃,把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张开翅膀的恶鬼。

"你......你疯了?"萧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谢景澜没说话,只是用流血的手拿起印章,在朱砂和血的混合体里按了按,然后重重盖在密诏上。红色的印记在明黄绸缎上格外醒目,像朵开得妖艳的曼陀罗。

"现在,"谢景澜把盖好章的密诏推到萧煜面前,血顺着他的指缝滴在桌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密诏算是成了。"

萧煜看着那方带血的印章,胃里一阵翻腾。他不明白谢景澜到底想干什么——先是把他当傀儡,现在又用自己的血给他盖印?这算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陛下还有事?"谢景澜拿起布巾擦手,动作随意得像在擦桌子。

"你......"萧煜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他想问谢景澜是不是真的要帮他,想问谢景澜到底想要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的手......"

谢景澜低头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笑了:"这点伤,死不了。"

萧煜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刚登基那会儿,有人半夜闯进他寝宫行刺。是谢景澜提着剑冲进来,后背替他挨了一刀,血把他的明黄寝衣都染红了。那时的谢景澜也是这样,笑着说"臣死不了",然后转身就去处理刺客余党,直到天亮才回来换药。

"密诏......"萧煜的声音低了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陛下不是 already 安排好了?"谢景澜挑眉,"京畿大营的统领,明日一早就会'主动'请辞。"

萧煜猛地抬头。他明明只跟禁军统领提过......

"陛下忘了?"谢景澜拿起桌上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京畿大营的副将,是臣的门生。"

萧煜的血"嗡"地冲上头顶。他以为自己在布局,原来从始至终都在谢景澜的棋盘上!羞耻、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像潮水般将他淹没。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他赶紧别过头,死死咬住嘴唇。

"哭了?"谢景澜的声音忽然近了。

萧煜浑身一僵,感觉有人靠近。带着药味和血腥味的气息笼罩下来,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廓上。他想躲,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后颈。

那只手的掌心还有伤,血沾在他的衣领上,湿湿热热的。谢景澜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揉了揉,动作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君臣同心,"谢景澜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陛下以后,可得学着信臣。"

萧煜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蹦出嗓子眼。他能闻到谢景澜身上冷檀香混着血腥味的气息,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身体隔着龙袍传来的温度。这种距离太近了,近得让他心慌意乱,只想逃,却又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

"起驾回宫。"萧煜猛地推开谢景澜,抓起桌上的密诏就往外走。他的脚步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身后谢景澜低低的笑声像羽毛似的搔在他心上,又痒又麻。

外面的夜露更重了。萧煜把密诏紧紧抱在怀里,快步走向马车。血的腥气从袖口传来,他低头,看见谢景澜刚才按在他后颈的地方,沾了一小块暗红的血迹,像个烙印。

"陛下,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小禄子扶住他,担忧地问。

萧煜摇摇头,钻进马车。车窗上映出自己的影子,脸色苍白,嘴唇通红,眼神慌乱得像迷路的孩子。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的血迹,指尖沾到一点黏稠的液体,是他方才咬出血的嘴唇。

马车轱辘转动起来,摄政王府的灯火越来越远。萧煜摊开手心,密诏上那方带血的印章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诡异。他忽然想起谢景澜掌心的伤口,那么深,那么长,上药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回到寝宫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萧煜把密诏藏进床底暗格,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脑中乱糟糟的。谢景澜的笑,谢景澜的血,谢景澜揉他头发的动作,在眼前不断闪现,搅得他心烦意乱。

"陛下,要不要传早膳?"小禄子端着水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

萧煜摆摆手,忽然瞥见小禄子袖中露出一角明黄绸缎。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攥住小禄子的手腕:"那是什么?"

小禄子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想把东西藏起来:"没、没什么......"

萧煜一把抢过来,展开一看,正是他昨夜写废的密诏草稿!纸角被揉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几滴未干的泪渍——是他方才不小心掉的。

"你去了偏殿?"萧煜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怒。他最信任的人,竟然去偷看他的秘密!

小禄子"扑通"一声跪下,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陛下饶命!奴才、奴才只是担心您,想看看摄政王府有没有对您不敬......"

萧煜死死攥着草稿,指节泛白。他看着小禄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是啊,小禄子是担心他,可这种担心,却像一把刀,割得他鲜血淋漓。在这座皇宫里,他连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都没有。

"滚出去。"萧煜闭上眼睛,声音疲惫不堪。

小禄子不敢多言,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萧煜一人,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明明是暖光,却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他低头看着那方带泪的草稿,忽然想起谢景澜掌心的血,想起那方带血的印章,想起那句莫名其妙的"君臣同心"。

也许,谢景澜说得对。他确实长大了,可这长大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萧煜把草稿扔进火盆,看着它在火焰中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就像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些试图反抗的挣扎,最终都烟消云散。

从今往后,他只能与虎谋皮。只是不知道,这头猛虎,究竟是会助他登顶,还是会将他吞噬。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的血迹,那里早已干涸,却仿佛还残留着谢景澜掌心的温度,滚烫得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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