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好后我们都很累,但是很开心。天色不早了,陆衍给林知意他们告了别就走了,林知意回头发现安秋风还在问他:“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吗”安秋风眉头紧皱,语气里透着一股不耐烦:“他肯定不希望我回去,我在你家住,怎么?不欢迎”林知意被他这带着火药味的话噎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地摆手:“哪能啊,就是突然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指了指沙发,“你先坐会儿,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省得她晚上查岗。”
安秋风没应声,却也没再皱着眉,视线落在那架刚拼好的“星际猎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林知意打电话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大概是在跟家长解释留宿的事,尾音被晚风卷着,软乎乎的。
挂了电话出来,林知意手里多了两罐热牛奶:“刚在微波炉里转了转,喝点暖暖。我家就两间卧室,今晚你跟我睡一张床?挤是挤了点,总比沙发舒服。”
安秋风接过牛奶,罐身的温度顺着掌心漫上来,刚才那点莫名的烦躁忽然就散了。他抬眼时,正看见林知意把枕头往床中间挪了挪,台灯的光晕落在他发顶,像撒了层细盐似的。
“嗯。”安秋风应了声,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被子别抢我的。” 林知意笑得眼睛弯起来:“谁抢你被子啊,自恋 该不会是你自己睡觉不老实吧。”安秋风捏着牛奶罐的手指紧了紧,耳尖有点发烫,却梗着脖子反驳:“我才不会。”话刚说完,就看见林知意已经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正冲他眨眼睛。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石榴树影在墙上轻轻晃。安秋风躺在外侧,能闻到被子上淡淡的皂角香,和林知意身上的味道一样。旁边的人呼吸渐渐匀了,他却没睡意,悄悄转头,看见林知意的睫毛在台灯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忽然想起下午拼乐高时,对方总把最精细的零件往他手边递。
“喂,”他低声开口,见林知意没动静,又补充了句,“明天……还拼那个机器人模型不?”
黑暗里传来模糊的应声,带着点刚睡醒的黏糊:“拼啊……不过得让陆衍请我们吃炸串……”
安秋风勾了勾嘴角,把被子往两人中间拉了拉,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终于被这安稳的夜色熨得服服帖帖“安秋风,你能说一下你家里怎么了吗 不说也没关系,毕竟咱俩才刚认识几个月”寂静的黑夜里突然响起林知意的声音,安秋风安秋风的呼吸骤然停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喉咙。黑暗中他猛地侧过身,背对着林知意,肩膀抖得厉害,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过了很久,久到林知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哽咽,混在窗外的风声里:“他说……我是个麻烦。”
声音里的硬壳碎了,露出里面软塌塌的委屈,“上次考试没考好,他把我书包都扔出去了……他还爱喝酒,追了之后就打我”
被子被轻轻拽了拽,林知意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后,隔着一层布料,能感觉到对方小心翼翼的温度:“他是个混蛋。”安秋风没反驳,眼泪却突然涌了上来,砸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以后……你不想回去就来我家,”林知意的声音贴得很近,带着点发颤的认真,“我家床虽然小,但挤挤总睡得下。我妈炖的排骨汤超好喝,下次让她多炖点。”
安秋风攥着床单的手慢慢松开,反手抓住了林知意伸过来的手腕。对方的手暖暖的,带着点汗湿的黏糊,却像根救命的稻草,把他从翻涌的黑暗里轻轻拽了出来。安秋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涩:“后来我妈不想跟他过了,他们离了婚,法院把我判给了他。”
黑暗里能听见他指尖抠着床单的声音,一下下,像在跟什么较劲。“我妈走的那天,我抱着她的腿哭,她都没回头。”
林知意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直到肩膀抵上对方的后背。“我爸妈也总说要离婚,”他轻声说,“但每次吵完架,我爸都会偷偷给我妈买她爱吃的糖葫芦。”
安秋风没接话,过了会儿才闷声道:“不一样的。”他爸不会买糖葫芦,只会在喝醉了的时候摔东西,骂他是拖油瓶。
“没什么不一样的,”林知意的声音很坚定,“大人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待在那儿,就来我家,我妈说了,多双筷子而已。”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我房间的书架还有一半是空的,你要是有书,都可以搬过来放。”
安秋风忽然转过身,林知意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手背上,烫得人发慌。黑暗中,他看不清安秋风的脸,只能听见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我没有书,”安秋风说,“我妈带走了所有……”
“那我把我的分给你,”林知意立刻说,“我有两套《宇宙百科全书》,一套给你。”
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些,照亮了安秋风通红的眼睛。他看着林知意,对方的睫毛上沾着点微光,像落了星星。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哑着嗓子问。
林知意想了想,认真地说:“因为你上次帮我捡起了被风吹走的卷子,还帮我挡住了飞来的足球。”
那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原来早就被人悄悄记在了心里。安秋风忽然没了力气,往林知意身边缩了缩,额头抵着对方的肩膀。“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稳。
夜还很长,但这一刻,那些关于离婚、关于争吵、关于被抛弃的冰冷碎片,好像都被身边人的温度焐得软了,化了,变成了可以轻轻踩过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