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城市的喧嚣取代了寺庙的宁静。高考完后,我和漂亮坐在常去的甜点馆露天座。阳光正好,洒在她新买的珍珠项链上,那些小珍珠像雀跃的音符,在她白皙的颈间跳跃。我们坐在一起,她把头轻轻贴在我的胸口,好像在听我的心跳,脸上露出一丝恬静的微笑。
“累了吗?”我问,声音软糯。
她摇摇头,我伸出双手兜住她,她拿下巴蹭了蹭我的手心,我用手笑着柔了柔她的发顶。她身上有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玫瑰馨香。她碰碰我的胳膊,拿起桌上她喝了一半的果汁递给我。我自然地接过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是她的味道混合着果汁的香甜。
“你知道你很漂亮吗?”我忍不住小声对她说,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她没说话,只是软软地趴在我的肩上,用脸蛋蹭着我的脖子。阳光暖融融的,这一刻,仿佛时间都放慢了脚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那种不断上升、进化的感觉,仿佛灵魂被温柔的火焰煨着,舒展,轻盈,带来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满足。她让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然而,这宁静很快被打破。
一个穿着围裙、笑容阳光的咖啡师男孩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新的饮品。他径直走向漂亮,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林小姐,这是送您的特调,您上次说喜欢果香。”他的目光黏在漂亮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漂亮礼貌地道谢。我看着那杯精致的饮料,又看看那个男孩年轻帅气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地蜇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烦躁升腾起来。我抬头,烦躁地看着那个做果汁的男孩,手里无意识地捏着刚才买果汁收到的发票。薄薄的纸片被我折成小块,又摊开,再折。折痕越来越深。
“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漂亮突然起身离开。
男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这彻底点燃了我心里的无名火。我气恨地用力一挣,“嗤啦”一声,那张可怜的发票被我撕成了两半。
男孩这才收回目光,有些诧异地看向我,又看看我手里撕碎的纸片。他犹豫了一下,拿过撕碎的发票,仔细辨认着上面写的是什么饮料。
“女士,您这是……”他试图开口。
“你们连基本的培训都没有吗?”我气呼呼地问,语气冲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顾客的隐私发票可以随便拿去看?”
男孩愣住了,脸上阳光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有些尴尬和无措。他大概不明白我突如其来的敌意。
我把果汁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胸膛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他们之前在这里见过?我忍不住想刚才漂亮和他可能的对话。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说辞也想不出来,只能不断地去按手机,看时间的数字变化,等着漂亮回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漂亮和别人看似亲密的互动,漂亮的人缘很好,对每个人都很友好,甚至是陌生人,但是我会莫名的感觉失落,我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这是爱?还是我自己可笑的自卑在作祟?怕自己不够耀眼?甚至有那么一丝……嫌弃自己此刻的狭隘?
周末,我为了逃离城市的钢筋森林,也为了抚平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漂亮刚好拿到了驾驶证,我们就驱车去了郊外的草原。夕阳熔金,将无垠的草场染成温暖的橙红色。风很大,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当这辆红色敞篷车如离弦之箭般撕开沉寂的空气,一头扎入无垠草原时,仿佛沉入了一片绿意盈盈的汪洋。漂亮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向虚空,指尖划过无形气流,感受着风那蛮横又温柔的抓握。我侧倚在副驾驶上,一任长发如墨色丝带般在疾风中猎猎飞扬,我们纵情呼喊着。
绿草翻涌似海,直铺展到天边,与蓝得清澈的天空静静相接,又连绵不绝地向前铺展,仿佛要奔向永恒。
暮色四合,夕阳向地平线处缓缓沉落。漂亮取出两副墨镜,自己戴上一副,另一副递给了我。我会心一笑,即刻架上鼻梁。刹那间,车窗外过于辉煌的世界被滤去几分刺目,天地皆披上了一层深邃的琥珀色薄纱,连那奔涌的草浪也染上沉着的暖金。墨镜边缘映着流动的光晕,我和漂亮对视一眼,镜片里映出彼此模糊的微笑轮廓——这世界在墨色的遮蔽下,反而显露出另一种明晰的轮廓。
漂亮探身拧开了音响,轻快活泼的音符瞬间蹦跳出来,融进呼啸的风里。她侧过脸,声音清亮地唱出第一句,眼睛弯成了月牙。我随即跟上,起初还带着一丝拘谨,但很快被漂亮那无遮无拦的快乐感染了。
我们的声音在风中彼此追逐、缠绕、应和,仿佛两只自由穿梭于晚霞间的飞鸟,歌声在气流中起伏跌宕。漂亮一边高声唱着,一边忍不住从方向盘上腾出手,随着节奏一下一下拍打着方向盘,俨然成了一架小小的行进鼓点。
车子继续疾驰,无休止地切割着前方的风。落日熔金,把我们的身影在车座上拉长又揉短。墨镜深色的镜片后,两双眼睛却熠熠生辉,盛满了正熊熊燃烧的夕光。我们目送着那枚巨大浑圆的金轮,最终缓缓没入大地温柔的怀抱,只在西天遗下大片大片壮丽的彤云。敞篷车依旧在暮色渐浓的草原上向前疾驰,风如同不知疲倦的传送带,把我们的歌声卷向暮色深处,也卷向我们自己那永不停歇、铺展在无垠绿野上的未来之路。
那飞驰的敞篷车,载着墨镜后的眼睛和年轻的歌声,在暮色里划出一道流动的轨迹,仿佛撕开日与夜交接的帷幕——原来真正的自由,并不在道路的尽头,而在车轮碾过风声、歌声融入晚霞的此时此刻。
敞篷车碾过最后一道缓坡,终于真正驶入草原的腹地。暮色像一层薄而柔韧的纱,轻轻笼罩下来。她熄了火,四周的寂静瞬间涌上来,带着青草被晒了一整日后的温热气息,还有远方隐约传来的虫鸣。
我推开车门,深秋带着草籽清香的凉意瞬间涌来。后备箱门“咔哒”一声弹开,缠绕在车顶行李架和倒车镜上的无数小灯珠次第亮起,暖黄与莹白的光点温柔地刺破渐浓的暮色,像把一小片碎钻铺洒的星河搬到了这无垠的旷野。车子变成了一个悬浮在黑暗草海上的、发着微光的温暖孤岛。
她搬出简易烤架和木炭,动作利落,金属部件在黄昏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打开两张折叠椅和一张小小的折叠桌子,取出腌好的肉串和蔬菜,塑料盒打开,诱人的酱料香气立刻混入了青草味里。
篝火点燃了,橙红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木炭,噼啪作响。火光跳跃着,映亮她专注翻动肉串的侧脸,也把她含笑的眼眸染成了温暖的琥珀色。肉串在火上滋滋冒油,香气弥漫开来。漂亮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小心吹了吹,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抓住她的手,顺势低头咬住最顶端那块,齿尖轻轻擦过她的指尖。火光下,我脸上浮起的红晕被巧妙地藏匿在暖色的光影里。
她探手浸入冰块的寒意中,捞出两罐沁着水汽的水果鸡尾酒,罐壁瞬间蒙上薄雾,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凉。纤指勾住拉环,“嘶——”的一声轻响,细密的气泡如初醒的精灵,轻盈地浮升、汇聚,在罐口堆叠起一层细腻诱人的雪白。
又是那款鸡尾酒,我们18岁生日喝的那种微醺鸡尾酒,我觉得她应该买了几箱,她每天都要来一瓶。
铝罐冰凉,在夏夜草原的微风中沁着水汽。清脆的碰罐声响起,“cheering”。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烤火的微热,留下麦芽的微苦和回甘。
几罐酒下肚,篝火的光晕似乎在她眼中旋转起来,夜色也变得格外温柔。我放下空罐,侧头看向她。她正仰着脸,望着草原上方深天鹅绒般的夜空里的星辰,眼神有些迷蒙。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她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温热的指腹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耳廓。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躲闪,只是嘴角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身体似乎无意识地向我的方向靠拢了半分。
寒意渐深,敞篷车的后备箱缠绕的暖黄色小灯串成了唯一的岛屿。后备箱门大敞,她正弯腰捣鼓那个小小的便携燃气炉。幽蓝的火苗“噗”地一声窜起,舔舐着架在上面的不锈钢小奶锅底部。锅里的冷水很快泛起细密的鱼眼泡。
“水开了!”我裹紧身上的厚披肩,探头看了看锅里。她撕开泡面包装袋,浓郁的酱料包、脱水蔬菜和那块倔强的面饼被一股脑儿倾入沸水中。面饼在翻腾的红油汤里迅速舒展、软化,脱水蔬菜吸饱了水分,重新变得饱满鲜绿,浓郁的、带着油炸香气的辛香瞬间蒸腾而起,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她拿起折叠小叉子,轻轻搅动,面条纠缠着蔬菜在红亮的汤里翻滚,热气扑在她脸上,染红了鼻尖。
“第一口给你试毒。”她狡黠地笑,挑起几根裹着红亮汤汁的面条,小心地吹了吹,送到我嘴边。我低头含住叉尖,滚烫咸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面条恰到好处的弹韧。
我满足地眯起眼,含糊地称赞:“唔…熟了。”随即也捞起一叉子,特意带上了一片吸饱汤汁的香菇和半个红艳的枸杞,吹得不那么烫了,才送到她唇边。她微微启唇含住,温热的汤汁沾了一点在唇角。
两人就这样一起坐在篝火前,头几乎碰着头,就着同一口小小的锅,你一叉我一叉地分食着这滚烫的慰藉。热气氤氲,模糊了灯串的光晕,也模糊了彼此间最后那点矜持的距离。鼻尖萦绕着相同的食物香气,偶尔叉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
寒意终究是钻透了披肩。她不知何时从车里拖出一条宽大厚实的羊毛毯,我们裹在了一起。沉甸甸的暖意瞬间包裹全身。毯子下的世界隔绝了冷风,只剩下彼此挨挤的体温和刚才泡面残留的暖香。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像只找到暖炉的猫,更紧地贴向我身侧。
“我还带了几包棉花糖过来!”她从包里拿出几根长长的竹签和几包雪白的棉花糖。简易烤架上的炭火余温犹存,泛着暗红的光。她抽出一根签子,串上两颗硕大的棉花糖,递给我一根。洁白的糖块在温暖的气流中渐渐膨胀,表面泛起诱人的焦糖色,边缘卷曲,鼓起一个个甜蜜的小气泡,浓郁的焦糖甜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勾人心魄。
“喏,尝尝。”她把自己那串烤得外皮微焦、内里已经半透明软化的棉花糖递到我的唇边。
我鼓起腮帮小心地吹了吹,然后试探着咬下一小口。滚烫、黏稠、甜蜜的糖心瞬间在舌尖化开,烫得我轻轻吸气,嘴唇上沾了一圈亮晶晶的糖浆。她低笑,自然地凑近,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揩去我唇边那点甜腻的痕迹。
指尖的温热和糖浆的粘稠触感让我心头一跳,抬眼撞进她近在咫尺、映着炭火余烬的眼眸里,深邃得像要将人吸进去。她顺势也咬了一口自己那串,糖丝被拉得很长,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颤巍巍的、半透明的甜蜜桥梁,最终才恋恋不舍地断开。
夜深了,篝火的余烬只剩下暗红的一点,草原的夜风开始带上明显的凉意,吹得皮肤起了细小的战栗。她低声说:“去车里等日出吧,外面凉了。”我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嗯,天快亮了。”
敞篷车后排座椅被放平,铺上了柔软的毯子,像一个小小的、临时的巢穴。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夜风,也隔绝了外面广袤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瞬间被彼此的体温和刚才鸡尾酒留下的微醺气息填满。
她脱下外套盖在两人身上,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的轻响。身体隔着薄薄的衣物靠在一起,热度清晰可感。黑暗中,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起先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克制,渐渐便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侧过身,手臂轻轻环过我的腰,将我往她怀里带了带。我依偎过去,脸颊贴着她肩窝处温热的棉质T恤,能听到她沉稳有力的心跳。没有言语,只有沉默的依偎和愈发同步的呼吸,在浓稠的黑暗里静静发酵着一种无声的暧昧。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车窗玻璃上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将外面模糊的墨蓝色世界晕染开来。我忽然用指尖在冰凉起雾的车窗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笨拙的心形轮廓。她看见了,在昏暗中无声地笑起来,也伸出手指,在那颗心的旁边,轻轻画了一个更小的。两颗心形的水痕并排印在朦胧的玻璃上,像一个小小的秘密契约。
我从保温壶里倒出刚刚热的两杯牛奶。乳白色的液体注入马克杯,氤氲着醇厚的暖香。
我捧起杯子,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牛奶滑入喉咙,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放下杯子时,上唇沾了一圈细细的、白色的牛奶泡沫。
她看见了,眸色瞬间暗沉下来。毯子下的手臂无声地收紧,将我更深地圈进怀里。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我唇上那圈白色的泡沫,像着了魔。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陡然变得清晰而灼热的呼吸声,还有头顶灯串细微的电流嗡鸣。泡面的余香、棉花糖的甜腻、牛奶的醇厚,所有气味都在升温的体温里发酵、交融。
她缓缓低下头,气息拂过我的额角、眉梢,最终停留在那片沾着牛奶泡沫的柔软之上。
我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却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仰起了脸,迎向她。
她的唇,带着滚烫的温度,轻轻印上我的唇。先是温柔地覆盖,吮去那圈带着奶香的白色泡沫。柔软的唇瓣相贴,温热的气息交融,牛奶的微甜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我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手臂本能地环上她的脖颈。这个回应如同点燃干柴的火星。她的吻骤然加深,变得炽热而贪婪,舌尖撬开我的齿关,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我生涩却热烈地回应着,唇舌笨拙地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