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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

古代人物自述

我生于南郡秭归,一个被青山绿水环抱的小城。父亲王襄是乡里小吏,母亲织布持家,家境虽不富贵,却也温饱无忧。幼时,我常在香溪畔浣纱,看水中游鱼嬉戏,听山间鸟雀啼鸣。溪水清澈,倒映着我的面容——邻里妇人总爱摸着我的头感叹:"这丫头生得这样标致,将来怕是要进宫的。"

那时的我,尚不知"进宫"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那是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像天边的云,看得见却摸不着。直到建昭元年,朝廷选秀的诏书传到秭归,我才真正明白,命运即将改变。

记得离家那日,香溪两岸站满了送行的乡亲。母亲将亲手绣的香囊系在我腰间,里面装着家乡的泥土和艾草。"想家时就闻一闻。"她声音哽咽,却强忍着不落泪。父亲沉默地站在一旁,只在马车启动时突然追上来,往我手里塞了支竹笛——那是他教我吹的第一支曲子《采薇》用的。

长安的繁华令我目眩。高耸的宫墙,巍峨的殿宇,穿梭其间的宫女们步履轻盈如蝶。我们这批秀女被安置在椒房殿偏院,由老嬷嬷教导宫廷礼仪。每日晨起梳妆、习礼、学艺,稍有差池便要受责罚。同屋的赵姐姐悄悄告诉我:"听说画师毛延寿负责给秀女画像,若不给贿赂,他就会把美人画成丑女。"

我摸了摸袖中仅有的几枚铜钱——那是母亲偷偷塞给我的全部积蓄。最终,我还是没有拿出来。画像那日,毛延寿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冷笑:"倒是个硬骨头。"他的笔在画绢上沙沙作响,我却觉得那声音像毒蛇吐信。

果然,画像呈上后,我再未被召见。年复一年,我看着同批入宫的姐妹有的得宠封妃,有的被赐给王侯,只剩我还在掖庭做着普通宫女。夜深人静时,我常对着铜镜自照:眉如远山,目含秋水,这副容貌为何就入不了君王的眼?直到有一天,我在废纸堆里偶然看到自己的画像——画中人眉眼浮肿,唇歪鼻斜,哪还有半分我的影子?

建昭四年春,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求亲。后宫嫔妃无人愿往,元帝决定从宫女中选人。当黄门侍郎拿着画像来挑人时,我正抱着琵琶在梅树下弹奏《幽兰操》。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王嫱,字昭君。"

他翻动竹简,皱眉道:"画像上不是你。"说着展开那幅歪曲的画像。我苦笑不语,只是指尖在弦上拨出一串清音。

"我要去。"当夜,我跪在皇后面前。凤冠下的面容闪过讶异:"你可知道匈奴在哪?那里没有丝绸锦绣,只有风沙牛羊。"

"奴婢知道。"我抬头直视她的眼睛,"但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等着老死宫中。"

皇后沉默良久,轻叹道:"你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强多了。"她取下腕上玉镯戴在我手上:"大汉的女儿,别辱没了这身血脉。"

消息传开,整个后宫哗然。元帝终于召见了我。当盛装的我步入大殿时,满朝文武尽皆失声。我听见玉簪落地的清脆声响——是元帝手中的笔掉在了御案上。

"这...这就是王昭君?"他的声音发颤。毛延寿面如土色,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后来听说,元帝盛怒之下处死了所有画师,但为时已晚,承诺既出,无可挽回。

初元元年正月,我穿着大红嫁衣踏上北去的马车。送行队伍绵延十里,元帝赐我"宁胡阏氏"的封号,陪嫁的除了金银绸缎,还有数十车典籍农具。行至灞桥,我取下琵琶弹了一曲《长相思》。曲终时,折下桥边柳枝抛入水中——此去经年,怕是再难见中原柳色了。

车行月余,景色渐荒。广袤的草原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呼韩邪单于。他是个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风霜刻就的脸上有双鹰般锐利的眼睛。当他用生硬的汉语叫我"阏氏"时,我按匈奴礼仪奉上奶茶,他开怀大笑,声震原野。

匈奴王庭设在单于城,这里没有未央宫的雕梁画栋,只有连绵的毡帐如白云落在大地上。我努力适应着游牧生活:学着喝腥膻的奶酒,吃半生的羊肉,在寒夜里裹着皮裘听北风呼啸。呼韩邪待我甚好,专门为我搭建了汉式宫殿,还找来会说汉语的侍女相伴。

我教匈奴妇女纺纱织布,帮他们改良农具种植谷物。闲暇时,我会弹起琵琶,唱起故乡的歌谣。每当这时,呼韩邪就会安静地坐在一旁,虽然他听不懂词意,但他说我的歌声像"草原上最温柔的风"。

建始二年,我生下儿子伊屠智牙师。抱着这个有着汉匈血脉的小生命,我第一次在这片异乡土地上感受到归属。呼韩邪大喜,宣布立我们的儿子为右日逐王。那夜王庭盛宴,篝火映红了半个天空。

好景不长。婚后仅三年,呼韩邪便病逝了。按照匈奴习俗,我应改嫁给他的长子复株累单于。我写信向汉廷哀求回国,成帝却只冷冷批复"从胡俗"三字。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站在苍茫草原上,我望着南方哭到失声。最终,为了年幼的儿子,也为了汉匈难得的和平,我咬牙剪断一缕青丝随遗诏送回长安,自己则成为了复株累的新阏氏。

复株累比他父亲温和许多,他允许我保留汉俗,还特意建造了藏书阁安置我从长安带来的典籍。我又生下两个女儿,她们有着和我一样的凤眼,却说着流利的匈奴语。每当她们穿着胡服在草原上策马奔驰时,我总会恍惚——这到底是我生命的延续,还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

鸿嘉元年,复株累也去世了。这一次,我没有再嫁。三十八岁的我独自居住在单于城外的青冢旁,那里种满了从家乡移来的柳树。我的琵琶早已蒙尘,取而代之的是胡笳——它的声音更配得上塞外的苍凉。

伊屠智牙师常来看我,这个二十岁的青年既有匈奴人的彪悍,又有汉家儿的儒雅。他总劝我回王庭居住,我却指着香溪方向说:"娘亲在这里,离故乡更近些。"

竟宁元年冬,我在睡梦中见到了香溪的桃花。醒来后,我知道大限将至。最后的意识里,我听见儿女们的哭声,看见长安城头的落日,还有呼韩邪第一次见我时,草原上那漫天霞光。

弥留之际,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香溪浣纱的少女。溪水潺潺,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化作七彩的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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