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庭的早会刚散,众仙官三三两两地往外走,风信正低头整理袖中散落的符纸,忽觉背后被人撞了一下。他回头,正对上慕情冷飕飕的目光。
“走路不长眼?”慕情掸了掸被碰皱的衣袍,语气里带着惯有的疏离。
风信皱眉:“明明是你撞的我。”他瞥见慕情袖口沾着点灰,像是从哪个角落蹭到的,忽然想起昨夜巡查时,看到灵文殿后墙有黑影闪过,当时没追上,难不成是慕情也去了?
两人站在殿门口僵持,周围路过的小神官都绕着走——谁都知道这两位武神积怨颇深,偏生上天庭事务总把他们凑到一块儿,每次碰面都像要打雷。
“在这儿堵着做什么?”谢怜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卷宗,“灵文殿刚送来新案,鬼市那边出了点乱子,需要两位同去查探。”
风信和慕情同时皱眉,却都没反驳。谢怜看在眼里,笑了笑:“正好三郎也在鬼市,你们去了说不定能遇上他,彼此也有个照应。”
两人一前一后往南天门走,谁都没说话。路过仙乐殿旧址时,风信脚步顿了顿——那里正搭着脚手架,是谢怜最近在着手修缮的。他忽然想起少年时,自己和慕情就是在这里被罚抄经文,两人偷偷在供桌下藏了半包糕点,边抄边分着吃。
“看什么?”慕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什么。”风信收回目光,“快点走,别让鬼王等急了。”
到了鬼市,花城果然在极乐坊等着。他倚在廊柱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见了他们便挑眉笑:“两位倒是稀客,怎么,上天庭又缺人手了?”
风信懒得跟他兜圈子:“城西乱葬岗出了只新鬼,据说能蛊惑人心,灵文殿让我们来看看。”
慕情补充道:“那鬼昨夜闯了三家商铺,专偷带血气的法器。”他说着从袖中摸出块玉佩,上面缠着淡淡的黑气,“这是在灵文殿后墙捡到的,应该是那鬼留下的。”
风信心里一动——果然昨夜是他。
花城接过玉佩看了看,指尖轻轻摩挲:“这气息倒是有趣,像是……”他忽然笑了,“你们跟我来。”
三人往城西走,路上遇到不少鬼市商户。有认识风信和慕情的,都笑着打招呼,嘴里喊着“南风大人”“扶摇大人”,两人虽没应声,脸色却都缓和了些。
“说起来,”花城忽然开口,“上次在菩荠村,两位帮谢怜修屋顶时,配合倒是默契。”
风信脚步一顿:“谁跟他默契?”
慕情也冷声道:“不过是顺手罢了。”
花城低笑出声,没再说话。风信却想起那天的事——慕情踩空从房梁上摔下来,是他下意识伸手接住的。当时两人离得极近,他能闻到慕情发间的草木香,像极了少年时一起去山里采的艾草。
到了乱葬岗,那只新鬼果然在。是只刚死不久的女鬼,怨气不重,却不知被谁附了邪术,能操控血气法器。风信拔剑欲上,却被慕情拦住:“她身上有符咒,是被人控制的。”
风信细看,果然见女鬼额间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是人为画上去的。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先破符咒,再收女鬼。
风信挥剑吸引女鬼注意,剑气凌厉,逼得她连连后退。慕情趁机绕到侧面,指尖凝聚灵力,精准地拍在女鬼额间。符咒碎裂的瞬间,女鬼身上的黑气散去,茫然地看着他们。
“是永安国的绣娘。”慕情认出她身上的服饰,“上个月据说被婆家虐待致死,没想到会被人利用。”
风信收剑回鞘:“先带回上天庭,交给灵文处理。”
回去的路上,女鬼哭着道谢,说自己本想偷些法器报仇,却被符咒控制着失了心智。风信听得烦躁,却没像往常那样呵斥,只是道:“冤有头债有主,上天庭自会给你公道。”
慕情瞥了他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到了南天门,恰好遇到谢怜和师青玄。师青玄眼睛一亮:“哟,这不是南风扶摇吗?听说你们俩去鬼市了?怎么样,没打起来吧?”
风信:“……”
慕情:“……”
谢怜连忙打圆场:“三郎说你们顺利解决了案子,真是辛苦两位了。对了,我做了些点心,要不要去仙乐殿坐坐?”
风信本想拒绝,却被慕情抢先一步:“正好,有些事想请教太子殿下。”
仙乐殿里,谢怜端出刚做好的桂花糕。师青玄忙转移话题:“说起来,上次我看到南风扶摇在雨师乡一起帮村民挑水呢,当时就想,你们俩其实挺合拍的嘛。”
风信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谁跟他合拍?”
慕情放下茶杯:“不过是恰逢其会。”
谢怜笑看着他们,忽然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俩很像。当年在仙乐城,一起护着我,后来……”
他话没说完,却被风信打断:“太子殿下还是说说案子吧。”
慕情也点头:“那女鬼身上的符咒,像是西域邪术,恐怕背后还有人。”
话题转到正事上,两人瞬间正经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条理清晰,默契十足。师青玄看得咋舌,凑到谢怜耳边小声说:“你看你看,我说他们合拍吧。”
谢怜笑着点头。
离开仙乐殿时,天已经黑了。上仙们的宫殿大多亮着灯,只有风信和慕情的宫殿紧挨着,都黑着。
“喂,”风信忽然停下脚步,“你袖口的灰,是昨夜在灵文殿后墙蹭的吧?”
慕情脚步一顿,没回头:“与你何干。”
“那符咒的事,我会去查。”风信看着他的背影,“你别自己乱来。”
慕情没应声,却在走到自己府邸门口时,轻声道:“你也是。”
风信站在原地,看着慕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宫殿。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糕点上,泛着温柔的光。风信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和慕情偷偷溜出仙乐殿,坐在屋顶上分吃一块桂花糕,说着要永远在一起的话。
或许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牵挂不必宣之于口。就像此刻,隔着一道墙的两座宫殿,终究是在同一片月光下,共享着这份沉默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