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墨,将吴所谓彻底包裹。没有声音,没有光线,连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他蜷缩在原地,胸口还残留着结婚证化作红光钻进时的灼痛感,像有颗小小的太阳,在胸腔里固执地燃烧。
“池骋……”他试探着喊出声,声音在空旷的黑暗里扩散,没有回音。
循环了三百多次,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空白”。以往的循环结束,要么是车祸现场的血腥,要么是重置时的眩晕,从未有过这样彻底的、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寂静。
难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西装池骋赢了,他和池骋的所有挣扎,最终都成了规则的养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胸口的灼痛感突然加剧,像有人在里面点燃了一捧干柴。吴所谓低头,看见一道红光从胸口透出来,在黑暗中勾勒出他的轮廓,像件发光的铠甲。
红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他伸手去碰,指尖穿过光层时,突然看到了画面——
是池骋在实验室里的样子,白大褂上沾着油渍,眼底布满红血丝,手里拿着一枚记忆芯片,反复调试着。屏幕上跳动着一行字:“第217次尝试,稳定度78%”。
是池骋被西装池骋按在齿轮墙上的样子,他咬着牙,嘴角渗出血,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八音盒,说“他不能记起来,记起来会恨我的”。
是池骋在每个循环的最后一天,站在车祸现场,看着他崩溃的背影,轻声说“大宝,等我,这次一定找到你”。
原来那些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池骋也在独自战斗。他不是被动等待拯救的猎物,是和他一样,拿着残破武器,在黑暗里摸索着寻找彼此的战士。
“池骋……”吴所谓的声音带着哽咽,胸口的红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周围一小片黑暗。他看见脚下的地面上,散落着无数根红色的线,像被扯断的红绳,一端还沾着细碎的枫叶绒毛。
是他送给池骋的那条平安结红绳。循环里断过无数次,每次他都会重新编一条,而池骋总会把断绳小心地收起来,藏在抽屉最深处。
这些断绳,此刻像有了生命,顺着红光的牵引,慢慢向他聚拢。
“找到你了。”
池骋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不远处的黑暗里,亮起另一道红光,比他胸口的光更微弱,却异常坚定。吴所谓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他走来,手里攥着一把红绳,每走一步,脚下就有更多的红线跟随着。
是池骋。他的身影还很透明,像随时会散开的雾,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在黑暗中精准地锁定了吴所谓的位置。
“你怎么……”吴所谓的话没说完,就被池骋一把抱住。
这个拥抱很轻,带着点虚幻的质感,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胸口那道红光传来的共振。吴所谓能感觉到池骋的颤抖,不是害怕,是失而复得的激动。
“红绳没断。”池骋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带着喘息,“你看,它们都在找我们。”
吴所谓低头,看见两人脚下的红绳正在互相缠绕,编织成一张网,将他们稳稳地托在上面。红光透过绳网,在黑暗中映出无数个小小的枫叶图案,像星星落在了地上。
“西装池骋说……我们永远逃不出7月7日。”吴所谓的声音还有点发颤,他把脸埋在池骋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不再是幻境里的完美复刻,是混合了疲惫、坚定,还有一丝硝烟味的、真实的气息。
“他说的不算。”池骋的手穿过他的头发,指尖带着点粗糙的质感,是循环里无数次握紧拳头留下的茧,“规则是死的,但我们是活的。”他低头,在吴所谓的眉心印下一个吻,带着红光的温度,“你忘了?他算不出‘爱’的变量。”
吴所谓想起月白长衫的池骋说过的“频率漏洞”,想起白衣池骋消失前的那句“记得风里的声音”。他抬手,握住池骋的手,将两人的红绳缠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这次别再断了。”
“不会断了。”池骋回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红绳刻进彼此的骨血里,“就算断了,我也会一根一根接起来,接成能绕地球一圈的长度。”
黑暗中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红光组成的网开始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撞击这层黑暗的壁垒。
“他来了。”池骋的眼神一凛,将吴所谓护在身后,胸口的红光陡然变亮,“抓紧红绳,别松手。”
吴所谓感觉到红绳传来的拉力,像有无数双手在另一端用力拽着。他低头,看见绳网的每个结上都浮现出不同的画面:有他们第一次牵手的公园,有他生病时池骋守在床边的夜晚,有循环里无数次失败的阻止,也有昨天在门口那个温柔的吻……
这些画面像拼图,顺着红绳的脉络,慢慢拼出一个完整的形状——是他和池骋的样子,手牵着手,站在一片枫叶林里,背景是旋转的摩天轮和八音盒。
“这是……”
“我们的‘核心记忆’。”池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西装池骋再厉害,也删不掉这个。”
齿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中浮现出无数双眼睛,全是西装池骋冰冷的瞳孔。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核心记忆?不过是更顽固的病毒而已!我现在就格式化你们的整个灵魂!”
无数道黑色的数据流像鞭子一样抽向红绳组成的网,发出“噼啪”的响声。吴所谓感觉手心的红绳在发烫,有些结已经开始松动,画面也变得扭曲——是循环里最痛苦的那些记忆,车祸的瞬间,池骋消失的背影,还有那句“今天好像更爱你了”背后隐藏的绝望。
“别被干扰!”池骋的声音带着命令的语气,他的红光突然暴涨,将吴所谓完全笼罩在里面,“想我们领证的时候,想昨晚的月光,想那些你最想留住的瞬间!”
吴所谓闭上眼睛,摒除那些痛苦的画面,努力回想红本本上烫金的字,回想池骋撕油条时的侧脸,回想晨光里他睫毛上的光斑……这些画面像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些冰冷的数据流。
红绳组成的网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所有的结同时收紧,将黑色数据流反弹回去。西装池骋发出一声惨叫,身影在光芒中剧烈扭曲,像被点燃的纸人。
“不可能……规则里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散落在黑暗里。
红光渐渐平息,绳网慢慢展开,变成一片柔软的红色地毯,铺向未知的前方。吴所谓和池骋站在地毯上,看着彼此不再透明的身影,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我们……赢了?”吴所谓的声音还有点不确定。
池骋摇摇头,却牵起他的手,顺着地毯往前走:“不知道,但至少可以往前走了。”
地毯的尽头,隐约有微光透进来,像日出前的第一缕晨曦。吴所谓能听到风声,带着熟悉的、属于“外面世界”的气息。
“怕吗?”池骋回头看他,眼里的光温柔得像月光。
吴所谓握紧他的手,红绳在两人掌心缠绕出漂亮的结。他摇摇头,笑着说:“有你在,怕什么。”
他们并肩走进那片微光里,身后的黑暗和碎片渐渐被光芒吞噬。吴所谓不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真正的现实,还是另一个循环的开始。
但他知道,只要手里的红绳还在,身边的人还在,那些关于爱的记忆还在,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走到光芒深处时,吴所谓感觉手心的红绳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系在了上面。他低头,看见绳结上多了片小小的枫叶,边缘有点卷曲,像被人小心收藏过很久。
是池骋藏起来的,属于他们的最后一个锚点。
他抬头看向池骋,对方也正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比星光还亮。
“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