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傍晚的风带着夏末特有的燥热，卷着楼下烧烤摊的油烟味钻进窗户。吴所谓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枚枫叶吊坠——红绳被摩挲得发亮，金属叶片的边角已经有些圆润，是被反复触碰过的痕迹。

“在看什么？”池骋端着两罐冰啤酒走过来，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啤酒罐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吴所谓手背上，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像极了某个循环里，他们在暴雨中躲进便利店，池骋把冰可乐贴在他发烫额头上的触感。

吴所谓接过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微苦的清爽。“在看那个穿校服的女生，”他抬下巴示意楼下，“她书包上挂着的摩天轮挂件，和我们在游乐园买的那个一模一样。”

池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女生正蹦蹦跳跳地跟同学说笑，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反射着路灯的光。“可能是巧合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吴所谓注意到，他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这细微的动作像根针，轻轻刺破了连日来的平静。吴所谓转过身，后背抵着栏杆，看着池骋的眼睛：“你还在怕，对吗？”

池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注视，低头去拧啤酒盖，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安静的阳台上格外清晰。“没有。”他的声音有点闷，“就是觉得……太安静了，有点不习惯。”

吴所谓笑了笑，伸手去碰他的脸颊，指腹擦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我也怕。”他坦诚道，“怕下一秒突然天旋地转，又回到7月7日的早晨；怕你突然消失，***变成透明的幻影；怕这些烧烤味、烟火气，全是新的幻境。”

池骋猛地抬头，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被打翻的调色盘。他伸手抓住吴所谓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会的。”他的声音带着点急，“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我知道。”吴所谓打断他，反手握住他的手，把掌心贴在自己胸口，“你听，我的心跳是真的；你摸，这枚吊坠是凉的；你闻，楼下的烤串糊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完美的细节，都是真的。”

池骋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他低头，额头抵着吴所谓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啤酒的麦香和彼此的温度。“有时候还是会做梦，”他轻声说，像在泄露一个深藏的秘密，“梦见你蹲在车祸现场哭，我想抱你，却怎么也碰不到。醒来时发现你在身边，才能确定……不是循环。”

吴所谓的心脏轻轻一缩。他也做过类似的梦，梦里池骋的身影总是透明的，像被风吹散的烟，每次惊醒，都要摸到身边温热的身体才能安心。

“那我们就制造更多‘确定’的事。”吴所谓笑着说，突然拽着池骋往屋里跑，“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把池骋拉进卧室，打开衣柜最深处的抽屉——里面藏着个半旧的纸箱，打开时“哗啦”一声掉出一堆东西：两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被虫蛀过的枫叶标本、池骋写废的求婚草稿（上面有三个被划掉的日期）、还有一卷没用完的红色棉线。

“这些是……”池骋的声音有点发颤。

“是我偷偷攒的‘非循环证据’。”吴所谓拿起那卷红线，指尖缠着线头打了个结，“循环里的东西会消失，但这些是‘现实时间’里攒的——比如这张电影票，是我们上周去看的，你还在电影院睡着了，口水差点流我肩膀上。”

池骋的耳根瞬间红了，伸手去抢：“别胡说！”

两人在地板上闹作一团，纸箱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吴所谓被池骋按在地毯上时，突然看到他后颈的皮肤——那里有个极淡的印记，不是循环里的金属接口，是昨晚他咬出来的、带着点粉色的牙印，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看什么？”池骋低头吻他的锁骨。

“看证据。”吴所谓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得更近，“证明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这个吻从温柔渐渐变得灼热，像要把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融化在彼此的温度里。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楼下传来邻居看电视的声音、小孩的哭闹声、远处汽车的鸣笛声…

过了一会儿，池骋抱着吴所谓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缠着他腕上的红绳。“下周去拍婚纱照吧？”他突然说，语气平常得像在说“明天吃什么”。

吴所谓愣了一下：“这么快？”

“不快了。”池骋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循环里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想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过。”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想和你拍丑丑的证件照，想在婚礼上听你跑调的歌，想老了之后，指着相册告诉你‘你看，我们赢了’。”

吴所谓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想起循环里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影，想起西装池骋的冷笑，想起那些被反复撕碎的记忆——原来最好的反击，从来不是声嘶力竭的对抗，是这样琐碎的、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在一起”。

“好啊。”他往池骋怀里蹭了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还要去拍摩天轮背景的，要穿同款白衬衫，还要……”

“还要在照片背面写日期，”池骋接话，声音带着笑意，“写2025年8月15日，证明不是循环里的任何一天。”

窗外突然炸开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漫天绚烂的烟火——大概是附近有人在办喜事。吴所谓爬起来趴在窗边，看着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又消散，像无数个短暂却璀璨的瞬间。

池骋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两人一起看着烟火，没说话，却像分享了千言万语。

“你看，”吴所谓轻声说，指尖划过窗玻璃上自己和池骋的倒影，“烟火会灭，循环会破，但我们不会。”

池骋没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烟火结束后，夜空重新归于平静，只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像撒在地上的星星。吴所谓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池骋均匀的呼吸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枫叶吊坠。

他知道，或许未来某一天，还会有突如其来的不安，还会有关于循环的噩梦，还会怀疑眼前的真实。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红绳还系在腕上，只要能一起看一场会熄灭的烟火，就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爱从来不是一劳永逸的救赎，是无数个平凡的瞬间里，反复确认“我在”的勇气。

而他们，有的是这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