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的身影消失在写字楼的旋转门里时,吴所谓攥紧了手心的美工刀。刀片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这是他保持清醒的方式,免得被循环的迷雾绕晕。
写字楼大厅的电子屏正在播放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机械而平稳:“本市将于7月15日举办年度科技峰会,特邀新锐企业家池骋……”
7月15日。
吴所谓的心脏猛地一缩。在循环的“正常时间线”里,池骋正是在去参加峰会的路上出的车祸。而今天是7月1日,距离那场“注定的死亡”还有14天——循环变异后,时间线似乎被拉长了。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前台小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所谓回过神,指了指电梯口:“找林舟,池骋的助理。”
前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低声说了几句后挂断:“林助理说在18楼等您。”她的笑容标准得像程序设定,“请进。”
电梯上升时,吴所谓盯着数字面板上跳动的“18”,突然想起第49次循环里,池骋的公司就在18楼。那时他为了阻止池骋去开会,故意在电梯里撒了杯咖啡,结果池骋走楼梯还是没躲过车祸。
“叮——”
电梯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消毒水味,和循环里医院的味道一模一样。走廊里空无一人,墙壁是惨白的,只有尽头的门牌上写着“林舟 助理办公室”,字迹歪歪扭扭,像用指甲划上去的。
吴所谓推开门时,林舟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个相框,指腹反复摩挲着玻璃表面。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口深井。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平,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坐吧。”
相框被放在办公桌上,里面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左边的人眉眼青涩,穿着校服,是少年时期的林舟;右边的人笑得灿烂,手里比着“耶”的手势,赫然是少年时期的池骋。
“这是……”吴所谓的呼吸顿了顿。
“高三那年拍的。”林舟拿起相框,指尖划过照片上的池骋,“那时候他总说,以后要开家公司,让我当他的首席助理。”他突然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苦涩,“我信了,结果……”
结果成了背叛者。
吴所谓没说出口,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答案。
林舟把相框倒扣在桌上,像是不想再看:“你想知道什么?关于循环,还是关于我为什么背叛他?”
“都想知道。”吴所谓直视着他,“西装池骋说你是‘安全阀’,这是什么意思?”
林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循环启动时,需要一个‘锚点’来固定核心记忆,免得整个空间崩塌。我就是那个锚点,因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第一个‘主动放弃’池骋的人。”
吴所谓愣住了:“主动放弃?”
“是。”林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大学毕业那年,池骋想拉我一起创业,我拒绝了。”他抬头看向吴所谓,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去了一家跨国公司,拿着高薪,住在市中心的公寓,而他那时候还在租来的车库里啃泡面。”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最痛的部分:“有次他来求我,说公司快破产了,让我帮他牵个线见投资人。我拒绝了,还说了很难听的话……我说‘你这种异想天开的人,注定一事无成’。”
吴所谓的心脏轻轻一缩。他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骄傲的池骋放下身段去求助,却被最信任的人狠狠刺痛。
“那天晚上,他的公司真的破产了。”林舟的声音开始发颤,“他在车库里待了三天三夜,出来时瘦了十几斤,眼里的光全灭了。”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后来他东山再起,却还是让我当助理……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明明知道我背叛过他!”
吴所谓沉默了。他想起循环里池骋的包容,想起他总在自己崩溃时说“没关系”,原来这份温柔背后,藏着这样一段被背叛的过往。
“所以循环把你困在‘背叛的记忆’里,让你反复体验拒绝他的瞬间?”
“不止。”林舟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每次循环到第7天,我都会重复‘推他去死’的动作。”
这句话像惊雷,炸得吴所谓头晕目眩:“你说什么?!”
“车祸不是意外,是我策划的。”林舟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在最初的时间线里,是我把池骋的路线泄露给了竞争对手,是我在他的刹车上动了手脚……”
吴所谓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后退几步:“你撒谎!池骋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能……”
“我也不想的!”林舟突然嘶吼起来,情绪彻底失控,“是西装池骋逼我的!他说只要我照做,就能让我回到大学毕业那天,让我重新选择!我太想弥补了,太想回到没有背叛他的时间线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绝望的呜咽:“可我错了。他把我困在循环里,让我每天都看着他因为我的背叛而死,让我永远活在愧疚里……这就是我的惩罚。”
吴所谓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一直以为西装池骋是单纯的“反派”,却没想过他还会用“弥补遗憾”当诱饵,操控别人的意志——就像他诱惑姜小帅“交出主变量就能解脱”一样。
“安全阀是什么意思?”吴所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追问关键问题。
“我的记忆是循环的‘稳定器’。”林舟擦掉眼泪,声音沙哑,“如果我彻底崩溃,或者……死亡,整个循环就会失去锚点,开始无序坍塌,到时候不仅是你和池骋,所有被卷入循环的人都会被撕碎,连灵魂都剩不下。”
这就是西装池骋的威胁。他不仅用愧疚困住林舟,还用“循环坍塌”来牵制吴所谓,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对林舟做任何事。
“池骋知道吗?”吴所谓的声音有点发颤。
林舟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我有苦衷,不知道具体的规则。他总说‘别担心,会好起来的’,就像高三那年我被欺负时,他挡在我面前说的一样。”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可他越包容,我越痛苦。”
办公室的时钟突然“滴答”响了一声,指向下午三点——是池骋“重复死亡”的时间点。吴所谓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池骋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定位,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
他的心跳瞬间加速。池骋为什么突然发定位?是遇到危险了,还是……
“他在找你。”林舟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突然笑了笑,“每次你消失超过三小时,他都会去那个公园等你,不管循环重置多少次,这个习惯从来没变过。”
吴所谓握紧手机,指尖冰凉。他想起早上的决裂,想起池骋掉在地上的豆浆,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立刻去找他,告诉他所有真相,哪怕会触发最坏的结果。
“别去。”林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U盘,放在桌上,“这是我偷偷备份的东西,里面有西装池骋操控我的证据,还有……池骋自愿进入循环的原因。”
吴所谓拿起U盘,金属外壳冰冷刺骨:“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欠他的。”林舟的眼神很坚定,“也因为……你是唯一能打破循环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想着‘替代死亡’,那是西装池骋设的陷阱。循环的规则是‘爱不能被拯救’,但没说‘爱不能被原谅’。”
“爱不能被原谅?”吴所谓没听懂。
林舟却不再解释,只是指了指窗外:“快去吧,他等不了太久。”
吴所谓拿起U盘,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林舟正拿着那张倒扣的相框,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背面,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孤寂的影子。
电梯下降时,吴所谓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短信,来自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
“别信他,U盘里是炸弹。”
发件人没有署名,但吴所谓一眼就认出——是西装池骋的风格,简洁、冰冷,带着玩弄人心的恶意。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U盘,金属的重量压得他指尖发沉。
信林舟,还是信西装池骋?
或者,两个都不能信?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吴所谓看到了站在大厅角落的池骋。他没穿白衬衫,换了件灰色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却还是能看出他眼底的红血丝——显然等了很久。
四目相对的瞬间,池骋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没有质问,没有指责,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吴所谓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温柔。
“回家吧。”他的声音沙哑,“我煮了面。”
和之前一样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吴所谓紧绷的神经。所有的猜忌、恐惧、挣扎,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吴所谓反手握住他的手,把U盘悄悄塞进他的掌心,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保管好。”
池骋的指尖在U盘上捏了捏,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牵着他走出写字楼。
阳光穿过玻璃幕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吴所谓看着池骋的侧脸,突然想起林舟的话:“爱不能被拯救,但没说不能被原谅。”
或许,循环的真相不仅关乎池骋的死亡,也关乎林舟的背叛,关乎所有被遗憾困住的人。而打破规则的关键,或许不是“替代死亡”的决绝,而是“原谅过往”的勇气。
吴所谓握紧了池骋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U盘带来的寒意。他不知道U盘里是真相还是炸弹,不知道林舟的话是救赎还是陷阱,但他知道:
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有勇气拆开所有的谜团。
哪怕下一秒,等待他们的是更汹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