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夕阳正往窗台上爬。
池骋把U盘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转身去厨房热面。吴所谓盯着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心跳得像擂鼓——林舟的警告、西装池骋的短信、池骋毫不在意的态度,像三根绳子,在他脑子里缠成死结。
“面好了。”池骋端着两碗阳春面出来,葱花的香味冲淡了空气中的紧张。他把筷子塞进吴所谓手里,自己却没动,只是看着他,“今天在林舟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吴所谓夹面条的手顿了顿。他知道池骋不会真的毫不在意,只是在等他主动开口。
“他说……是他策划了车祸。”吴所谓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平静,“还说自己是循环的‘安全阀’,崩溃了会连累所有人。”
池骋的眼神暗了暗,却没太多惊讶,像是早就有所察觉。“我知道他有苦衷。”他低头喝了口汤,“大学毕业后他突然疏远我,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不是贪慕虚荣的人。”
“那你为什么还让他当助理?”
“因为我想等他自己告诉我原因。”池骋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温柔的固执,“就像等你告诉我,今天为什么说‘不想再爱了’。”
吴所谓的心脏猛地一缩,面条在碗里坨成一团。他张了张嘴,想说“那是气话”,却被池骋按住了手。
“不用说。”池骋摇摇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画着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替代死亡,对不对?”
吴所谓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藏不住——池骋怎么会知道?
“你的眼神骗不了人。”池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从你今天推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谓,你以为我在循环里只残留了死亡的痛感吗?我还记得你每次看着我时,眼里的挣扎和决绝。”
他拿起桌上的U盘,在指尖转了个圈:“这就是你找到的‘破局方法’?”
“林舟说……”
“别信林舟。”池骋打断他,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至少不能全信。”他把U盘放在台灯下,光线照过外壳,隐约能看到侧面有个极小的齿轮刻痕——和西装池骋信封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吴所谓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是……”
“西装池骋的东西。”池骋的指尖在齿轮刻痕上摩挲,“循环里的‘陷阱物品’都有这个标记,你以前收集的数据流碎片上也有,只是你没注意。”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吴所谓最后的侥幸。林舟果然在撒谎,这个U盘根本不是“证据”,是西装池骋故意让林舟交给他的,目的是什么?
“拆开看看就知道了。”池骋拿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U盘外壳。里面没有芯片,只有一张卷起来的纸条,和一小撮银色的粉末——和池骋“重复死亡”时涌出的数据流材质一样。
纸条展开,上面是西装池骋的字迹,带着齿轮摩擦的锐痕:
“想知道林舟的‘真正遗憾’吗?午夜十二点,把粉末撒在他的办公桌上,你会看到‘真相’——比如,他当年为什么背叛你。”
下面还画了个简易地图,标记着林舟公寓的位置。
“他在利用我的好奇心。”池骋的眼神冷了下来,“知道我最在意‘背叛的原因’,故意设了这个局。”
吴所谓看着那撮银色粉末,突然想起林舟说的“循环坍塌”:“这粉末会不会是……”
“触发‘安全阀崩溃’的开关。”池骋接过话,把粉末倒进密封袋,“撒在林舟的办公桌上,会直接刺激他的核心记忆,让他彻底崩溃,到时候循环真的会坍塌。”
西装池骋的算计太狠了。他不仅想用“真相”诱惑池骋,还故意把地点标在林舟的公寓——如果池骋去了,不管撒不撒粉末,都会被林舟视为“威胁”,激化两人的矛盾,加速林舟的崩溃;如果不去,池骋心里的疙瘩永远解不开,迟早会因为猜忌做出错误的决定。
“不能去。”吴所谓立刻说,“这是明摆着的陷阱。”
池骋却没说话,只是盯着纸条上的“真正遗憾”四个字,眼神复杂。吴所谓知道,他动摇了——再冷静的人,面对困扰多年的谜团,也很难做到无动于衷,尤其是这个谜团还牵扯着他最在意的“背叛”。
“我去。”池骋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不会碰那粉末。”
“可是……”
“我必须去。”池骋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所谓,循环的规则里有一条隐藏设定——‘未完成的执念会强化循环的稳定性’。我对林舟的‘背叛原因’越在意,这个执念就越会被西装池骋利用,只有亲自去面对,才能削弱它的力量。”
他顿了顿,眼神温柔下来:“而且,我需要你陪我去。”
吴所谓的心轻轻一颤。池骋不是在征求意见,是在传递信任——他知道自己会陪他,就像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真的“不想再爱了”。
午夜十一点五十,两人站在林舟公寓楼下。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跺脚时亮一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像循环里反复亮起又熄灭的希望。
“紧张吗?”池骋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刻意的轻松。
吴所谓攥紧了他的手,掌心的汗濡湿了两人的指缝:“有点。”
“别怕。”池骋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不管看到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声控灯再次亮起时,他们正好走到三楼。林舟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哭声——是林舟在哭。
吴所谓和池骋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门。
林舟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面前散落着一地的照片,全是他和少年池骋的合影:在操场并肩跑步的背影、在教室分享耳机的侧影、在毕业典礼上勾肩搭背的笑脸……每张照片上都有泪痕,像是被反复抚摸过。
“你们来了。”林舟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却异常平静,“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的手里拿着个燃烧的信封,火焰舔舐着信纸,边缘卷成焦黑的弧度——是西装池骋送的那张纸条。
“他果然给你们寄了‘邀请’。”林舟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解脱,“我早就知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撕裂我们的机会。”
池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为什么?”
林舟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声音沙哑:“大学毕业那年,我爸得了尿毒症,需要五十万手术费。跨国公司的老板说,只要我帮他搞到池骋的创业计划书,就预支我一年薪水。”
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没得选。池骋的计划是他的命,我不能偷,可我爸也是我的命……”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池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可以想办法,我们可以一起……”
“告诉你有用吗?”林舟猛地抬头,眼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那时候你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我告诉你,只会让你更自责!我宁愿你恨我贪慕虚荣,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是个为了钱背叛朋友的混蛋!”
他把一张医院缴费单推到池骋面前:“我爸最后还是没挺过来。我拿着那笔钱,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灯灭的瞬间,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守住——既没救回我爸,又丢了你这个朋友。”
池骋的手指捏紧了缴费单,纸张边缘被攥得发白。原来所谓的“背叛”,背后藏着这样的无奈和绝望。
“西装池骋就是利用了我的愧疚。”林舟擦掉眼泪,声音平静下来,“他说只要我配合他,就能让我回到我爸生病前,让我重新选一次。我信了,结果掉进了更深的地狱。”
他看向吴所谓,眼神里带着歉意:“对不起,那个U盘是假的,我知道里面有陷阱,但我不得不给你——西装池骋说,如果我不照做,就把池骋的‘死亡瞬间’永久刻在我的记忆里,让我每天重复看一万次。”
吴所谓突然明白过来。林舟不是在帮西装池骋,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信息——他故意把带有齿轮标记的U盘交出来,就是在暗示“这是陷阱”;他故意虚掩房门,就是在等他们来,亲口说出真相。
“那粉末……”
“是‘记忆融合剂’。”林舟打断他,“撒在人身上,会把最痛的记忆强行灌输给对方。西装池骋想让池骋亲身体验我的绝望,让他彻底恨我,这样我的愧疚就会达到顶峰,触发‘安全阀崩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月光涌进来,照亮了他手腕上的黑色绷带——绷带已经解开,下面没有数据流,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自己划的。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林舟的声音异常坚定,“循环的规则是‘执念越强,束缚越紧’,那我就放下执念。”
他转身看向池骋,深深鞠了一躬:“池骋,对不起。当年是我懦弱,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当你的助理,帮你挡掉所有的算计和伤害。”
话音刚落,林舟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透明,像池骋“重复死亡”时的样子。
“林舟!”池骋伸手想去抓他,却只穿过了一片虚无。
“别难过。”林舟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渐渐化作无数光点,“这是最好的结局。安全阀主动消散,循环会失去稳定器,但也会出现新的裂缝——那是你们的机会。”
最后一个光点消失时,林舟留下的照片突然开始发光,汇聚成一道温暖的光束,射向窗外的夜空,像一颗短暂却明亮的流星。
公寓里只剩下吴所谓和池骋,还有一地渐渐冷却的灰烬。
池骋蹲在地上,手里捏着那张少年合影,肩膀微微颤抖。吴所谓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
“都过去了。”
“嗯。”池骋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平静,“都过去了。”
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照亮了两人交握的手。吴所谓知道,林舟的消散不是结束,循环的裂缝出现,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西装池骋绝不会善罢甘休,新的规则可能正在生成。
但他不怕了。
因为他看到了“背叛”背后的无奈,看到了“执念”之下的温柔,更看到了身边的人,即使经历了无数次伤害和误解,眼里依然有光。
这束光,或许就是对抗规则的最强大武器。
吴所谓低头,在池骋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像在许下一个承诺。
不管裂缝后面是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