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的向日葵籽在第七天清晨成熟了。
吴所谓醒来时，发现池骋不在卧室。他披上外套走出房门，看到池骋站在花田中央，手里捧着一个竹篮，正小心翼翼地采摘饱满的花盘。晨露落在他的发梢，折射出细碎的光，像循环里第53次，他在雨后的菜园里摘番茄的样子。
“醒了？”池骋转过身，笑着举起手里的竹篮，“看，我们的种子熟了。”
吴所谓走过去，才发现花田被修整过，留出了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最深处的木牌。木牌上新刻了一行字，是两人的笔迹交叠在一起的：
“两世的向日葵，终于等到了属于它们的太阳。”
“什么时候弄的？”吴所谓的指尖抚过木牌上的刻痕，能感觉到残留的温度。
“凌晨。”池骋放下竹篮，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窝，“睡不着，就想做点什么，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他的呼吸带着清晨的凉意，落在吴所谓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吴所谓转过身，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指腹划过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这是现实里的疲惫，不是循环中刻意伪装的温柔。
“累了吧？”吴所谓的声音放轻，“回去再睡会儿？”
池骋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心跳是真的，累也是真的。所谓，这才是我想给你的——不是完美的幻影，是有血有肉的、会累会痛的真实。”
他低头，吻轻轻落在吴所谓的手背上，像在确认某种承诺。晨光穿过向日葵的缝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早餐时，吴所谓在牛奶盒里发现了一张纸条，是用循环里那支褪色的钢笔写的：
“去阁楼看看，最后一件‘纪念品’。”
字迹是西装池骋的，但比笔记本上的最后一笔，多了几分释然。
阁楼的天窗开着，风卷着几片向日葵花瓣，落在那个熟悉的铁皮盒上。盒子敞着口，里面只有一个老式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缠枝莲纹，和前世那枚碎玉的花纹一模一样。
吴所谓打开怀表，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边缘已经泛黄，像是存放了很久。
展开信纸的瞬间，一段完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是属于池骋的、关于“自愿入局”的真相：
循环开始前，池骋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三天。不是因为车祸，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弥留之际，他看到了前世的画面：废墟下的绝望，没能说出口的“我爱你”，还有吴所谓抱着他的尸体，在战火里哭到昏厥的样子。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里，是西装池骋的雏形，也是“规则的化身”。
“想弥补吗？”身影问他，“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重新来过’的7天循环。”
“代价呢？”池骋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
“你的存在会变成循环的锚点，每次重置都会承受撕裂般的痛苦；而他会困在里面，反复经历失去你的煎熬。”身影的声音没有温度，“本质上，这是用他的执念，换你的赎罪。”
池骋沉默了很久，久到监护仪的警报声开始急促。
“我愿意。”他说，“但我有一个条件——让他觉得，他是在拯救我。别让他知道，这一切是我选的。”
他不想让吴所谓背负“被亏欠”的枷锁，只想让他在循环里，做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哪怕代价是自己一遍遍承受死亡的痛苦。
信纸上的字迹开始模糊，渐渐显露出池骋的笔迹，一笔一划，写得无比认真：
“所谓，对不起，让你困在7天里反复煎熬。但请相信，每一次循环里的‘死亡’，都是我在说‘我爱你’；每一次配合你的‘演戏’，都是我在贪婪地、多要一点和你相处的时光。
别觉得是你在拯救我，其实是我在借循环的名义，向你乞讨两世的温柔。
现在，向日葵熟了，怀表停了，我们该走向属于我们的、没有循环的未来了。
——爱你的，两世的池骋”
吴所谓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信纸从掌心滑落，飘落在地。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怀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破碎的心脏在哭泣。
原来他拼命想拯救的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被爱的底气”；原来那些循环里的痛苦，是池骋精心包装的温柔，怕他知道真相后，会被“亏欠感”压垮。
“所谓。”
池骋的声音从阁楼楼梯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他显然也收到了这段记忆，眼眶红得吓人，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都知道了？”
吴所谓说不出话，只是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像怕一松手，他就会像循环里那样消失。眼泪浸湿了池骋的衬衫，带着滚烫的温度。
“你这个混蛋。”吴所谓的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谁让你替我做决定的？谁让你一个人扛着的？”
池骋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颤抖：“我怕你走。前世你为了找我，差点死在战火里；现实里我怕你知道真相，会觉得‘被欺骗’而离开我。所谓，我太怕失去你了，怕到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把你留在身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近乎卑微的恳求：“别生气，好不好？”
吴所谓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说不出话。他抬起头，吻住池骋颤抖的嘴唇，带着眼泪的咸涩，带着两世的委屈，也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这个吻没有晨光里的温柔，没有海浪边的笃定，只有撕心裂肺的心疼和“再也不会放开你”的决绝。池骋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用力地、近乎贪婪地回应着，仿佛要将两世的等待、两世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阁楼的风卷起信纸，吹向天窗，像一只白色的蝴蝶，终于挣脱了束缚。怀表的指针在这时“咔哒”一声，停在了7点13分——是他们初遇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喘着气分开，额头相抵，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池骋，”吴所谓的指尖抚过他的嘴唇，声音沙哑却坚定，“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你的痛，你的怕，你的决定，都该有我一份。”
“好。”池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包括我昨天偷偷吃了块蛋糕，没分给你。”
吴所谓被他逗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池骋抬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其实我一直怕，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恨我把你拖进这个地狱。”
“傻瓜。”吴所谓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我只会更爱你，爱那个笨拙的、想保护我却用错了方式的你，爱那个跨越两世，也想把我护在身后的你。”
阳光透过天窗，洒满了整个阁楼，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铁皮盒里的怀表停止了转动，却像是在宣告某种新生。
吴所谓知道，真相揭开，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循环的谜题还没完全解开，操控者的阴影仍在暗处，未来或许还有更多挑战在等待他们。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两世记忆交织的默契，拥有“再也不分开”的笃定。
池骋拿起地上的信纸，折成一只纸飞机，从天窗扔了出去。纸飞机穿过向日葵花田，飞向远处的天空，像一只挣脱了枷锁的鸟，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自由。
“走吧，”池骋牵起吴所谓的手，“去把我们的种子，种到更广阔的地方去。”
吴所谓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图腾在阳光下微微发烫，像在呼应着某种约定。
两世的等待，无数次的循环，终于在这一刻，汇成了一句无声的承诺：
这一次，我们一起走，再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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