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画展展厅里,人不多。吴所谓站在一幅向日葵油画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银质吊坠——池骋母亲留下的那枚,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
“喜欢这幅?”池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递过来一杯,“画家说,这是他为爱人画的,画了整整七年。”
吴所谓接过热可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七年啊……真长。”
“不长。”池骋站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油画上,又转向他,“比起我们错过的两世,七年算很短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拂过心尖,激起一阵细微的痒。吴所谓转头看向他,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两世未说尽的缱绻。
池骋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这幅画,我们买下来吧。挂在客厅,每天醒来都能看到。”
吴所谓的脸颊微微发烫,刚想点头,脑海里却突然涌入一段尖锐的记忆——
是循环里被遗忘的、最痛的一次死亡:
第83次循环,他成功阻止了车祸,却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池骋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被失控的货车撞飞。那一次,池骋倒在血泊里,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不是遗憾,是解脱。
“为什么……”吴所谓猛地后退一步,捂住头,额头渗出冷汗,“这一次的记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池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显然也接收到了这段记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是记忆反噬……我们融合了太多碎片,最痛的部分,总会最后才浮现。”
展厅里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池骋打横抱起吴所谓,快步走出画展中心,将他塞进车里。发动车子时,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是故意的。”吴所谓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第83次,他是故意替那个小孩死的!他早就知道货车会来,对不对?”
那段记忆里的“解脱”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那不是意外,是池骋又一次“自作主张”的牺牲。
池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循环规则里,‘不可避免的死亡’会以任何形式发生。他救那个孩子,或许是想……用另一种方式,打破‘只为你而死’的枷锁。”
“我不要什么枷锁!”吴所谓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泛红,“我要你活着!不管用什么方式,哪怕是自私地看着别人出事,我也要你活着!”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阴暗的念头,循环里不敢说,现实里却被这段记忆逼得脱口而出。他不想做什么高尚的人,只想留住自己的爱人。
池骋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路边,双闪灯在安静的街道上明明灭灭。他转过身,双手捧住吴所谓的脸,眼神里的痛苦和温柔交织在一起:“所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要我活着,比谁都想。”
他的拇指擦过吴所谓的眼角,擦掉滚落的泪珠:“但那不是真正的我。前世我没能护住你,循环里我不想再做一个‘只懂自保’的懦夫。所谓,善良不是错,想要保护你,和想要保护别人,不冲突。”
吴所谓的心脏狠狠一缩,他知道池骋说的是对的,却还是忍不住委屈:“可我怕……我怕现实里,你也会这样。”
“不会了。”池骋的声音带着两世的郑重,“循环里的死亡是规则,现实里的活着是选择。我选择你,选择我们,选择好好活下去,不再做任何让你担惊受怕的事。”
他低头,吻轻轻落在吴所谓的眼睛上,带着冰凉的泪意,却无比坚定:“相信我,这一次,说到做到。”
回到农场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吴所谓坐在向日葵花田边,手里捏着那粒最大的种子,指尖在图腾印记上反复摩挲。
池骋端来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坐在他身边,递过去:“画家说,那幅画他可以先寄存在画廊,等我们想通了再决定要不要。”
吴所谓接过碗,喝了一口,清甜的凉意压下了心底的躁动:“我不是不想要画……我是怕,那幅画会提醒我,你随时可能消失。”
“不会的。”池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听,心跳是真的,呼吸是真的,我在这里,也是真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素圈戒指,和循环里那枚定情戒指一模一样,却比记忆里的更有分量——是铂金的,内侧刻着两个小字:“大宝”。
“循环里的戒指是假的,”池骋拿起戒指,执起吴所谓的左手,轻轻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这个是真的。戴在手上,就不会再忘了。”
戒指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吴所谓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眼眶又热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循环里第101次,偷偷去订的。”池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总觉得,总有一天能亲手给你戴上。”
吴所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两世的等待终于有了归宿。他扑进池骋怀里,紧紧抱住他,像是要将两世的距离都填满。
“池骋,”他的声音哽咽,“我爱你。不是循环里的你,不是前世的你,是现在这个,会为我订戒指,会怕我难过,会把所有温柔都藏在细节里的你。”
池骋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像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颤抖:“我也爱你。爱到愿意踏入循环,爱到愿意对抗规则,爱到……想和你共度往后余生的每一天。”
夕阳沉入地平线,夜幕温柔地笼罩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花田里的向日葵安静地伫立着,花盘朝着两人相拥的方向,像在见证一场迟来两世的告白。
吴所谓靠在池骋怀里,手指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感受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记忆反噬的痛感还在隐隐作祟,但更多的,是踏实的安宁。
“其实我知道,”吴所谓轻声说,“‘赎罪’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前世我没能抓住你,循环里我没能早点懂你,我们都有遗憾,也都在弥补。”
池骋低头,吻落在他的发顶:“那以后,我们一起弥补。”
他站起身,伸出手:“回家吧,我煮了粥,你喜欢的那种,加了莲子。”
吴所谓握住他的手,掌心的图腾与无名指上的戒指同时亮起微光,像在呼应某种永恒的约定。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晚风带着向日葵的清香,吹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吴所谓知道,记忆的反噬或许还会出现,循环的真相或许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他牵着池骋的手,走在真实的土地上;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明白,爱不是单方面的赎罪,是两世的牵挂,是彼此的救赎,是“往后余生,我们一起走”的笃定。
推开家门的瞬间,客厅的灯自动亮起,温暖的光铺满了每个角落。池骋走进厨房,系上围裙的样子,和循环里无数次重合,却又无比真实。
吴所谓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笑了。
真好啊,这一次,是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