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城西码头的乌篷船在浪涛中剧烈摇晃。江肆攥着浸透雨水的帛书,望着对岸冲天火光渐渐熄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程妄临别时的话在耳畔回响,可那枚与天机阁相关的印章,还有杀手怀中的明黄锦缎,都像荆棘般扎在他心头。
船家裹紧蓑衣正要开船,岸上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三个黑衣人举着油纸伞逼近,为首者掀开竹帘,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江东家好兴致,雨夜赏火?”
江肆手按剑柄,却见对方摘下面具——竟是醉仙楼常客,京中有名的商贾沈墨。沈墨甩了甩伞上的水珠,从袖中掏出半块刻着饕餮纹的玉佩:“江兄可知,这玉与你父亲书房暗格里的物件有何关联?”
记忆瞬间被唤醒。八岁那年,父亲曾用同样纹路的玉佩开启过密室机关。江肆瞳孔微缩:“你究竟是谁?”
“实不相瞒,我乃‘清隐阁’阁主。”沈墨将玉佩放在船板上,“二十年前,江将军将太子托付给我们,而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兑现一个承诺。”他望向远处被雨幕笼罩的天机阁方向,“程妄的真实身份,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船舱内,沈墨展开一幅泛黄的画卷。画上,年轻的江临渊与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并肩而立,少年腰间玉佩与程妄的那半块如出一辙。“这是先帝第七子,也是真正的太子——萧衍。”沈墨指尖划过画卷,“当年宫变,江将军拼死救出太子,却在护送途中遭遇埋伏。为保太子周全,江将军让我带着太子假死,从此隐姓埋名。”
江肆握紧拳头:“所以程妄就是萧衍?”
“不。”沈墨摇头,“程妄只是一枚棋子。天机阁在乱葬岗捡到重伤的他时,便在他体内种下‘忘忧蛊’,抹去记忆并篡改身世。那枚‘妄’字印章,不过是他们伪造的身份凭证。”他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黑色的蛊虫,“三日前,我在程妄饮过的茶水中发现了这种蛊虫的踪迹。”
船外惊雷炸响,江肆想起程妄心口那道伤疤——原来不是救人留下的印记,而是植入蛊虫的创口。可若程妄是被操控的傀儡,为何又会一次次冒险帮他?
“江兄可知,玄甲兵符的真正秘密?”沈墨突然压低声音,“完整的兵符不仅能号令玄甲军,更藏着先帝遗诏——若正统血脉蒙难,玄甲军可清君侧。这也是为何天机阁和血影盟都对此势在必得。”
话音未落,江面突然传来破空声。数十支淬毒弩箭穿透船篷,沈墨眼疾手快将江肆扑倒。船家惨呼一声,眉心插着弩箭倒入江中。江肆翻身而起,软剑出鞘,却见数十艘快船呈合围之势逼近,船头高悬血影盟的黑幡。
“江肆,交出兵符和帛书!”为首的疤面人站在船头,正是日间挑衅的黑衣人。他手中把玩着程妄的锁链,锁链末端还沾着暗红血迹,“你的好搭档,正在阁中受刑呢。”
江肆只觉血液直冲头顶,挥剑便要跃向敌船。沈墨却一把拉住他,掀开船底暗格:“从这里走!血影盟的人交给我。”说着掏出三枚烟雾弹掷出,浓烟瞬间弥漫江面。
江水下,江肆顺着暗流游出老远。当他终于在下游上岸时,浑身湿透,帛书也已被水泡得模糊不清。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子时三刻——正是与程妄约定的时间。
江肆抹去脸上的雨水,朝着约定的破庙狂奔。荒草丛生的院落里,只有满地凌乱的脚印和半截染血的布条。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血迹未干,打斗痕迹显示至少有十人围攻。墙角的青砖上,刻着半朵莲花——这是程妄此前教他的天机阁求救暗号。
“江公子好雅兴,大半夜来此缅怀故人?”
阴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江肆抬头,只见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斜倚在残破的飞檐上,手中把玩着程妄的玉佩。女子纵身跃下,纱裙扫过满地瓦砾,露出脚踝处与小柳相同的血影盟烙印:“程妄的命,现在捏在我们手里。想要救人,明日午时,带着兵符和帛书,独自来城郊城隍庙。”
江肆刚要追问,女子已甩出三枚银针。他侧身躲开,再抬头时,对方已消失在雨幕中。掌心传来刺痛,原来接玉佩时被女子藏在其中的毒针刺中。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江肆咬牙扯下衣襟缠住手腕,强撑着往醉仙楼方向走去。
回到酒楼,后院的梅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江肆推开书房的暗门,却发现密信和舆图不翼而飞,案上只留着半块烧焦的玉佩。他蹲下身,在灰烬中翻找,终于找到半张未燃尽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勿信沈墨,速离长安。”字迹潦草,却与程妄平时的笔迹别无二致。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江肆猛然回头,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他追至屋顶,却只看到远处城墙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与数名黑衣人缠斗。那人手持软剑,招式与他如出一辙——正是那个使父亲剑法的神秘杀手。
杀手似乎察觉到被注视,转头望来。雷光劈开夜幕的刹那,江肆看清对方眼中的复杂神色,以及他怀中露出的半卷明黄圣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那年,他曾在父亲书房偷听到的对话:“陛下放心,老臣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小皇子周全......”
雷声轰鸣,江肆只觉头痛欲裂。沈墨的话、程妄的伤、杀手的圣旨,还有那枚神秘的玉佩,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破庙中程妄留下的莲花印记,此刻突然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云雷纹重叠——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花纹,而是清隐阁的联络暗号。
“程妄,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江肆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远处,城隍庙的方向传来阵阵钟声,仿佛在催促着他踏入未知的陷阱。而更远处,天机阁的塔楼在雨中若隐若现,像一只蛰伏的巨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