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惊局

晨雾未散，醉仙楼后院的露水在青石板上凝成霜。江肆将半块玄甲兵符平放在檀木案上，指尖拂过兵符边缘斑驳的纹路，青铜表面残留的暗红锈迹像干涸的血迹。程妄倚着门框，怀中抱着从天机阁偷运出的前朝典籍，墨香混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兵符上的铭文与《玄甲军志》记载一致。”程妄将泛黄的书页摊开，烛火在文字间跳跃，“但这半块兵符缺失的龙首部分，据说是开启玄甲军秘密营地的钥匙。”

江肆突然抓住程妄手腕，指向兵符内侧一道极细的刻痕：“你看这个，像不像父亲书房暗格里的符号？”记忆如潮水翻涌，十二岁那年他因贪玩误触机关，曾在暗格铜匣上见过相同的云雷纹。程妄瞳孔微缩，用匕首轻轻刮去刻痕边缘的铜锈，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临”字——正是江临渊的名讳。

“江将军不仅藏过太子，还可能知道完整兵符的下落。”程妄话音未落，屋顶瓦片突然发出细微的脆响。江肆反手抽出软剑，剑光如银练划破晨雾，却只削落几片飘落的枯叶。程妄已跃上屋檐，只见三道黑影如夜枭般掠过树梢，其中一人腰间玉佩在阳光下闪过半面凤凰纹。

“是血影盟！”程妄凌空掷出锁链，却被对方甩出的铁蒺藜逼退。江肆紧随其后追去，却见为首的黑衣人突然转身，面罩下露出的半张脸上有道狰狞疤痕。那人甩出一枚黑色令牌，落地炸开腾起紫烟，呛人的硫磺味中传来冷笑：“江公子的剑，可还记得七年前城郊驿站那场大火？”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江肆心口。七年前父亲被冠以叛国罪的那夜，家中老仆拼死带出的口信，正是“驿站有密”。他不顾一切追进烟雾，却只抓住一截染血的布条，上面绣着与玉扳指相同的血红色盟纹。

“小心！”程妄的锁链缠住江肆腰身将人拽回，三支淬毒弩箭擦着耳畔钉入树干。等紫烟散尽，血影盟众人早已不见踪影。江肆攥着布条的手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从始至终，他们都在暗处看着我。”

回到醉仙楼时，后厨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江肆冲进厨房，只见新来的帮厨小柳跪在满地碎片间，发间的银簪歪向一边。见到江肆，小柳眼泪汪汪地举起青瓷碗：“东家，这碗里的粥......有怪味。”

程妄接过碗轻嗅，脸色骤变：“鹤顶红。”他抓起小柳手腕，脉门处赫然有个暗红色烙印——正是血影盟特有的标记。小柳突然暴起，袖中短刃直取江肆咽喉，却被程妄锁链缠住脖颈重重摔在墙上。

“说！还有多少同党？”程妄的锁链收紧，小柳却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嘴角溢出黑血：“江肆......你以为拿到半块兵符就能翻案？当年驿站的火，可是你亲手......”话音未落，人已气绝。

江肆踉跄后退，撞翻旁边的菜架。记忆中那个暴雨夜突然变得清晰——他确实在父亲书房见过类似的青瓷碗，而那晚他曾好奇地将碗里的药汤倒进后院池塘，第二天池鱼尽数翻肚。难道父亲喝下的，竟是自己无意间送出的毒酒？

“别信她的话。”程妄扯下小柳衣领，露出心口处的旧伤疤，“这是箭伤，七年前射杀江将军的箭矢，制式与天机阁特供的弩箭一致。有人想混淆视听。”他捡起地上的银簪，簪头凤凰纹与血影盟令牌如出一辙，“他们开始用心理战了。”

入夜，江肆独自坐在父亲生前的书房。月光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斑驳树影，像极了刑场上摇曳的绳索。他抚摸着暗格边缘的云雷纹，突然发现铜匣底部有细微的凹槽，形状竟与玄甲兵符严丝合缝。

“找到了！”江肆将兵符嵌入凹槽，暗格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夹层中除了几封密信，还有半幅残缺的舆图，图上用朱砂圈出的竟是天机阁总部所在。更令人心惊的是，密信落款处赫然盖着“妄”字私印——与程妄今日带来的典籍上的印章一模一样。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程妄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目光落在密信上时骤然冰冷：“这不可能......”他抢过密信，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这些信的笔迹，与我半月前在阁中看到的截然不同。”

江肆握紧剑柄，剑尖指向程妄：“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父亲的密信会指向天机阁？还有这个印章，你作何解释？”烛光在两人之间摇晃，将对峙的身影拉得很长。

程妄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旧伤触目惊心：“七年前，我在乱葬岗被人所救，醒来时只剩这道伤口和半块玉佩。如果我真是天机阁的人，为何要冒着被通缉的风险帮你？”他将典籍狠狠摔在桌上，露出扉页夹着的半张泛黄的帛书，上面画着与江肆记忆中相同的驿站地形图。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江肆掀起窗帘，只见一队玄甲骑兵举着火把疾驰而过，为首之人手持的长枪上，红缨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抹猩红，与记忆中刑场上父亲颈间喷涌的鲜血渐渐重合。

“他们来了。”程妄将帛书塞进江肆手中，“带着这些去城西码头，有条乌篷船等你。我回天机阁查探虚实，三日后子时......”话未说完，数支火箭破空而来，将书房的窗纸射得千疮百孔。

江肆与程妄背对背挥剑格挡，火焰在四周蔓延。混乱中，江肆瞥见远处屋顶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个使父亲剑法的杀手，正抱着一个紫檀木匣冷笑。匣中露出的一角明黄锦缎，让他想起儿时在皇宫见过的龙袍边角。

“程妄！”江肆在火海中大喊，“你真的只是个失去记忆的人？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整座书房轰然倒塌。漫天火光中，程妄的锁链缠住江肆腰间，两人破窗跃入夜色，身后传来密信在火中燃烧的噼啪声，仿佛命运的齿轮开始发出刺耳的转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