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突突”的喘息声像垂死老牛的呻吟,每一次颠簸都让硬塑料座椅狠狠撞击尾椎骨,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尘土混合着劣质柴油燃烧后的焦糊味,浓烈地灌进鼻腔,呛得人想呕。窗外,枯黄龟裂的田埂、贴着廉价白瓷砖的农舍、歪斜的电线杆在炽烈到刺眼的阳光下飞速倒退,拉出模糊、令人眩晕的残影。
终点,是地平线上那座巨大的、盘踞的钢铁水泥怪物——影视城。明清宫苑的琉璃瓦顶在烈日下反射着虚假的金光,民国街区的灰砖墙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更远处,那个搭建了一半、歪歪扭扭的古代村落布景,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死死烙在我视线的中心。
《××××》开机大吉!
巨大的鲜红横幅,如同凝固的、淋漓的血,横跨在影视城巍峨的仿古城门入口上方。那红色太刺眼,太不祥,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姑娘,到啦!影视城东门!”开三轮的张师傅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一个急刹,车子猛地顿住,惯性让我整个人往前一冲,额头差点撞上前座的铁栏杆。
“哎哟,小心点!”旁边包着蓝布头巾的王婶连忙扶住我,粗糙的手掌带着汗湿和泥土的味道,是活人的温度,却烫得我心头一缩。她絮絮叨叨,“你说你这闺女,看着细皮嫩肉的,咋就晕在那种荒郊野地里?幸亏是白天,要是晚上……啧!快去医院看看吧?你这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医院?
我猛地摇头,动作幅度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喉咙干得发紧,像塞满了沙砾,只能挤出嘶哑的气音:“不……不用。谢谢婶子,谢谢师傅。”
几乎是逃也似的,我踉跄着跳下还在散发余热的三轮车斗。双脚踩上滚烫的水泥地,虚浮感瞬间袭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站稳。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感,如同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下意识地摊开左手。
炽烈的阳光下,掌心光滑,汗湿的纹路清晰可见。然而,就在掌心的正中央,那个米粒大小、如同用最艳丽的朱砂点上去的猩红小点,正静静地烙印在那里。颜色鲜活得诡异,仿佛刚刚刺破皮肤渗出的血珠,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更诡异的是,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志,正顺着那一点猩红,蛮横地往我的意识深处钻——是狂暴,是撕碎一切的戾气,是某种被强行压抑、濒临爆发的兽性!
沈砚!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跳了一拍!那个在剧本世界里,为了护住一碗水而掷剑咆哮的少年将军!他的意志碎片……竟然真的跟着我,回到了现实!
几乎是同时,右手掌心传来一阵截然不同的冰冷刺麻!像被一块极地的寒冰瞬间贴上,冻得骨头缝里都渗出寒意。摊开右手,同样的位置,一个冰蓝色的、如同寒冰凝结的微小印记,无声地烙印着。一股沉重如山、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守护意念,冰冷而清晰地传递过来。
顾清源!那个替我饮下毒酒的太子!
眉心深处,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毒蛇噬咬般的刺痛!阴冷!粘腻!带着毁灭一切的占有欲疯狂涌入!不需要触碰,意识深处已经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烙印!
谢无咎!那个捏着我下巴说“命都给你”的疯批魔头!
三个烙印!
三种意志!
如同三条毒龙,盘踞在我的身体与灵魂之上,冰冷地提醒着我——那个地狱,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