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凌晨三点十七分。
南城市像被泡在墨水里，每一盏路灯都是晕开的光斑。市公安局法医中心的解剖楼亮着惨白的灯，把周围的雨丝照得跟银针似的。
沈疏桐站在解剖台边，白大褂下摆掖在不锈钢台沿下。
冷气开得足，她后颈却沁出细密的汗珠。解剖台上躺着的是林薇薇，二十岁，女团"星光少女"最火的成员，三天前刚拿了音乐榜冠军，今天凌晨被发现死在自己的豪华公寓浴缸里。
"沈法医，死者体表未见明显抵抗伤，颈部皮肤有轻微淤血，初步判断是泡澡时不慎滑倒，头部撞击浴缸边缘，溺水死亡。"年轻的助手林子墨站在一旁，手里捏着记录本，声音有点发紧。
沈疏桐没说话。她戴着双层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死者颈部。皮肤很滑，像刚剥壳的鸡蛋，淤血呈浅樱桃色，分布得很奇怪。
"把无影灯调亮。"她声音很低，带着点金属质感。
林子墨赶紧调灯。光线聚焦在林薇薇的颈部，那些淤血点一下子清晰起来。不是大片的紫红，而是星星点点，像撒了一把碎芝麻。
"家属确认过了？"沈疏桐拿起解剖刀，刀刃在灯光下闪了下冷光。
"确认了。她经纪人哭得快晕过去了，说是最近赶通告太累，可能泡澡的时候睡着了。"林子墨翻着记录，"辖区派出所出的现场，初步结论是意外。"
沈疏桐的刀划开皮肤，声音很轻，像撕开一张保鲜膜。她的动作精准得像台机器，每一刀的深度、角度都分毫不差。
"死亡时间呢？"她问。
"初步推断是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公寓门锁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浴缸里的水还是温的，现场没有打斗迹象。"林子墨报着已知信息，"各大媒体都等着消息呢，经纪公司想尽快定性，说是怕影响组合发展。"
沈疏桐没接话。她正盯着死者的气管切面，眉头微微蹙起。切面很干净，没有典型溺水死亡时应该出现的蕈状泡沫。她用镊子夹起一小块肺组织，对着灯光看。
"子墨，取心血样本，做硅藻检验。"她放下镊子，转身拿过另一个探针，"还有，把颈部皮肤组织切片，立刻送检。"
林子墨愣了一下："沈法医，这...有必要吗？现场看着确实像意外啊。"
沈疏桐抬头看他。她的眼睛很亮，在惨白的灯光下有点吓人。"死者眼睑结膜下有针尖状出血点，颈部淤血分布不匀，肺部膨胀度不足，气管内无溺液。这些迹象你看不到？"
林子墨脸一红，低下头："我...我以为是个体差异..."
"法医没有个体差异，只有科学依据。"沈疏桐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去送检。"
林子墨不敢再说话，赶紧收拾样本准备走。刚走到门口，解剖室的门被推开了。
重案组组长温予晴站在门口，一身湿透的警服，头发粘在脸颊上。她刚从现场赶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雨水和寒气。
"沈法医，怎么样了？"温予晴嗓门亮，跟这安静的解剖室有点格格不入。她和沈疏桐是警校校友，一个学法医，一个学刑侦，毕业后却没怎么打过交道。
沈疏桐没回头，继续手里的工作："初步看，不像意外。"
温予晴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解剖台旁。她看着手术台上那张年轻的脸，眉头皱起来："不像意外？现场我们都看过了，门窗完好，没有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也没伤。"
"颈部淤血有问题。"沈疏桐拿起探针，指向死者颈部，"你看这里，淤血点呈点状分布，边缘不清晰，更像是窒息死亡的特征，而不是撞击造成的。"
温予晴凑近了看。她不是法医，但干刑侦多年，基本的尸检常识还是有的。"会不会是滑倒时颈部撞到浴缸边缘，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有可能。"沈疏桐点头，"但需要进一步检验确认。我已经让子墨去做硅藻检验和皮肤组织切片了。"
温予晴掏出烟盒，想抽根烟，想起这里是解剖室，又塞了回去。"沈法医，这案子影响太大。林薇薇是公众人物，经纪公司那边催得紧，家属情绪也不稳定。如果只是个意外，我们得尽快给公众一个交代。"
沈疏桐终于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过身面对温予晴。两个人身高差不多，穿着不同的制服。
"温队长，"沈疏桐的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在法医中心，只有死者，没有公众人物。我只对尸体负责，对真相负责。"
温予晴看着她。沈疏桐的脸很白，没什么血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声，公安系统里最年轻的主检法医，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也出了名的难打交道。
"我不是质疑你的专业能力。"温予晴的语气缓和了些，"只是想提醒你，时间紧迫。"
"真相不会因为时间紧迫就改变。"沈疏桐转回去继续工作，"二十四小时后给你确切结果。"
温予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她知道沈疏桐的脾气，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解剖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声响和沈疏桐偶尔发出的指令。她的动作一直很稳，直到开始检查死者的指甲。
当她翻开林薇薇右手无名指指甲时，动作突然停住了。
指甲缝里有一点很小的东西，不是泥垢，而是一种深蓝色的纤维，只有几毫米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疏桐的心猛地一跳。这不是意外该有的痕迹。
她立刻拿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根纤维，放进证物袋，贴上标签。然后，她开始更仔细地检查死者的全身皮肤，一寸一寸地看，生怕漏掉什么。
在林薇薇左肩胛下方，她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压痕，大约三厘米长，形状有点像...手指印？
沈疏桐的心跳更快了。她拿出放大镜，对着那个压痕仔细观察。边缘有轻微的皮下出血，说明是生前形成的。
"子墨，"她喊道，"进来一下。"
林子墨刚送检回来，听见喊声赶紧跑进解剖室："沈法医，怎么了？"
"把这个位置拍照，多角度，微距。"沈疏桐指着那个压痕，"还有，把刚才取的纤维样本，加急送微量物证实验室，做成分分析。"
林子墨看到那个压痕，也吃了一惊："这是...手指印？"
"不确定，需要进一步检验。"沈疏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那是她面对有挑战性的案子时才会有的表情，"通知温队长，让她派人重新勘查现场，重点找深蓝色的纤维物品，还有，查一下林薇薇近几天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
半夜四点多，温予晴接到林子墨的电话时，正在办公室看林薇薇的资料。听说发现了可疑纤维和压痕，她立刻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她又给现场勘查组打电话，"把林薇薇公寓的勘查记录和照片都调出来，我要再看一遍。另外，派两个人去公寓，重点找深蓝色的纤维物品。"
二十分钟后，温予晴再次回到法医中心。这次，她直接走进了沈疏桐的办公室。
沈疏桐的办公室跟她的人一样，干净得不像话。桌上除了电脑和文件，什么都没有。墙上挂着一张人体解剖图，旁边是她父亲的照片，也是一位法医，十年前去世的。
沈疏桐正对着电脑看照片，是林薇薇肩胛下方那个压痕的特写。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温队长。"
"那个压痕和纤维，能确定是怎么回事吗？"温予晴走到她办公桌前，盯着屏幕。
"压痕边缘有皮下出血，是生前伤。形状很像手指印，但不完整。"沈疏桐调出另一张照片，是那根深蓝色纤维的放大图，"纤维是聚酯纤维，常用于高档西装的面料。具体成分还在等结果。"
温予晴看着那张纤维照片，眉头紧锁："高档西装面料？林薇薇身边谁会穿这种衣服？"
"她的经纪人、公司老板、合作方，或者...男朋友？"沈疏桐猜测。
"她有男朋友吗？"温予晴问。
"不清楚，需要你们去查。"沈疏桐关掉照片，"死者胃内容物显示，她死前两小时内吃过东西，还喝了酒，但酒精浓度不高，不足以导致昏迷。"
"所以，有可能是被人迷晕后再掐死，然后伪装成意外？"温予晴顺着她的思路推断。
"有可能。"沈疏桐点头，"但还需要更多证据支持。硅藻检验结果出来，如果肺部没有浴缸水里的硅藻，就能确定不是溺水死亡，而是死后被移尸到浴缸里的。"
温予晴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小李，去查林薇薇的人际关系，重点是男性，尤其是穿着高档西装的。还有，联系星光少女的经纪公司，问清楚林薇薇近期的行程和接触过的人。"
挂了电话，她看向沈疏桐："如果真的是谋杀，嫌疑人会是谁？动机是什么？"
"情杀、仇杀、或者...为了利益？"沈疏桐看着窗外，雨还在下，"女团成员，名利场中心，牵扯的利益关系可能很复杂。"
温予晴走到窗边，跟她并排站着。凌晨的雨幕里，城市像一座孤岛。
"沈法医，这次可能要麻烦你了。"温予晴的语气比之前缓和了很多，"这案子关注度太高，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真相。"
沈疏桐转过头看她，路灯的光透过雨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说过，我只对真相负责。"
就在这时，沈疏桐的电话响了，是微量物证实验室打来的。她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什么？确定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挂了电话，她看向温予晴，眼神复杂："那根深蓝色纤维，成分分析出来了。里面含有一种特殊的染料，是意大利一个奢侈品牌的独家配方，国内只有三家专卖店有卖。而且，纤维上还检测到了少量的...氯丙嗪。"
温予晴愣住了："氯丙嗪？就是那种镇定剂？"
沈疏桐点头："而且剂量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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