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灯笼还在基金会的院墙上晃悠，睿睿就踩着雪跑来了。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贺卡，是藏区的扎西寄来的——画在牦牛皮纸上的雪山下，一群孩子围着篝火跳舞，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今年的酥油茶格外甜，因为里面加了你们寄的冰糖。”
“张爷爷快看！”他举着贺卡冲到展柜前，和那件带补丁的冲锋衣并排摆着，“扎西哥哥说，他们的畜牧站又添了新设备，能给牦牛做体检了。他还说要教我骑马，等春天雪化了就来接我。”
张阿姨正在给“公益博物馆”换展牌，新的照片里，那个想当海洋生物学家的男孩站在科考船上，手里举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珊瑚虫样本。“上个月寄来的信里说，他发现了种能在高原湖泊生存的珊瑚，打算研究怎么用它改善水质。”她擦了擦照片上的玻璃，“这孩子总说，要让山里的溪流也像大海一样清澈。”
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化，陈默带着团队在调试“气候监测站”——这是给山区学校捐的新设备，能实时监测温度、湿度和土壤状况。“孩子们可以用它做科学实验，”他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比如记录不同树种的生长环境，还能和城市的学校连线，对比两地的气候差异。”
睿睿凑过去按了下红色按钮，设备突然发出“嘀嘀”的提示音。屏幕上弹出条消息：“甘肃希望小学的土壤湿度低于标准值，需要浇水了。”旁边还附了张照片，是他们去年种的向日葵田，幼苗正蔫蔫地低着头。
“我们现在就去浇水吧！”睿睿拉着陈默的胳膊晃了晃。陈默笑着打开手机，点开“远程灌溉系统”：“你看，已经通知当地的叔叔启动洒水装置了。等下刷新页面，就能看到向日葵喝饱水的样子。”
果然，十分钟后，屏幕上的照片里，水珠正顺着幼苗的叶子往下滴，原本耷拉的花盘微微抬了起来。“像不像睿睿喝饱奶的样子？”叶惊鸿走过来，捏了捏儿子的脸蛋。睿睿咯咯地笑，突然指着屏幕下方的认养记录：“妈妈你看！这棵最高的向日葵，是王奶奶认养的！”
王奶奶今天穿了件新棉袄，是志愿者们凑钱买的，领口绣着朵向日葵。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给山区的孩子们写回信。“这个叫小石头的孩子说，他用我们寄的天文望远镜看到了北斗星，”她戴着老花镜，笔尖在信纸上慢慢移动，“我得告诉他，北斗星的勺子柄指着的方向，就是我们这里，让他知道有人在惦记他。”
信纸上还夹着片晒干的桂花，是去年院子里落的。“香不香？”王奶奶举起来给睿睿闻，“等春天桂花开了，咱们多晒点，寄给孩子们泡茶喝。当年我家老头子在的时候，总说桂花茶能暖心。”
中午，基金会来了位西装革履的先生，手里提着个精致的礼盒。“我是周明宇先生的老同学，”他递过礼盒，里面是套精装的《儿童百科全书》，“老周生前总跟我念叨山区的孩子缺书读，今天来兑现他的承诺。”
他看着展柜里老周的照片，眼眶慢慢红了：“上学时他就总帮人，冬天把棉袄给冻僵的乞丐，自己裹着单衣上课。那时候我们总笑他傻，现在才明白，他是把暖人心的本事，练了一辈子。”
下午，美术生带着他的学生们来了。孩子们背着画板，要在基金会的墙上画一幅“公益长卷”。最小的那个女孩才五岁，踮着脚在墙上画太阳，画得歪歪扭扭，却用了最鲜艳的红色。“老师说，太阳是周爷爷变的，”她奶声奶气地说，“会一直照着我们画画。”
长卷的中间，那个断了胳膊的美术老师画了座桥——左边是二十年前的帐篷学校，右边是现在的希望小学，桥上走着无数个小小的身影，有背着书包的孩子，有扛着树苗的志愿者，有推着捐赠物资的快递员。“这桥没有尽头，”他说，“会一直画下去，直到画满整个世界。”
傍晚时分，睿睿的班级来做公益实践。孩子们排着队给认养的树木浇水，用抹布擦干净二维码牌。有个小姑娘发现牌上的漆掉了点，非要回家拿颜料补上：“老师说，这是树的身份证，要保护好。”
他们还带来了自制的“爱心盲盒”，里面装着绘本、橡皮和写满鼓励的小纸条，要寄给山区的小朋友。睿睿的盲盒里放了片向日葵叶子，是去年从甘肃带回来的，他说这样“就能把太阳的味道寄过去”。
天黑时，林薇把孩子们的实践视频上传到平台。标题叫《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画面里，小志愿者们的动作和二十年前的叶惊鸿、裴砚辞重合在一起——给孩子们系围巾的手，修黑板的工具，分糖果时的笑容，都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已经有五十万点赞了，”林薇指着屏幕，“好多人留言说要带孩子来参加活动。有个妈妈说，她小时候收到过基金会的书包，现在要带着女儿来‘还愿’。”
叶惊鸿翻开老周的笔记本，最新的一页贴着那幅未完成的公益长卷照片。她提笔写下：“今天看到了时间的模样——它在王奶奶的信里，在孩子们的画笔里，在从‘受助者’变成‘助人者’的轮回里。它不是悄悄溜走的沙，是被小心捧起的接力棒，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掌心，捂得越来越暖。”
窗外的灯笼还在摇，雪水顺着灯笼的穗子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满天的星星。裴砚辞端来热气腾腾的汤圆，芝麻馅的，是老周生前最爱吃的。
“你说，老周现在能看到吗？”叶惊鸿望着窗外的星空，好像能看到那个穿着褪色牛仔裤的身影，正蹲在某个地方，给孩子们讲星星的故事。
裴砚辞把一颗汤圆喂给睿睿，笑着说：“你看这满院子的灯光，这手机里不停跳动的点赞，这墙上慢慢变长的画卷——不都是他想看的吗？”
睿睿突然指着天空，那里有颗星星格外亮：“那是周爷爷的星星！”他把嘴里的汤圆咽下去，认真地说，“等我长大了，要把所有的星星都摘下来，挂在山区的路上，这样晚上走路就不怕黑了。”
基金会的灯亮到后半夜。陈默在更新土壤监测数据，林薇在剪辑孩子们的实践视频，悦心在给盲盒贴邮票——每个邮票上都印着朵向日葵，是邮局特意为公益邮件设计的。
叶惊鸿走到院子里，踩着融化的雪水，看着墙上的长卷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画里的桥还在延伸，已经画出了院子，画出了城市，画向了远方的山区、草原和海岛。她仿佛能听到无数双脚步声，正沿着这座桥慢慢走来，带着不同的乡音，却踩着同样的节拍。
这节拍，和二十年前帐篷学校里的读书声一样，和老周补衣服时的针线声一样，和孩子们给树苗浇水的滴答声一样，和无数个夜晚基金会里不灭的灯光一样，温柔而坚定。
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会有新的山坡要爬，新的河流要渡，新的种子要种。但只要这节拍不停，这灯光不灭，这双手还在传递接力棒，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到一起，把这条公益的长河，越流越宽，越流越远。
直到有一天，花开满径，星光遍地，每个孩子都能笑着说：“我的梦想，就在脚下呢。”而那些曾经付出过的人，会像老周一样，变成天上的星星，远远地看着，笑着，看着这满世界的温暖，如他们当年期盼的那样，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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