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巴黎王宫灯火阑珊。章明远站在柱廊阴影处,观察着那座改建为高级餐厅的古老建筑。正门站着穿制服的侍者,侧面的小门偶尔有服务员进出。根据历史资料,地下棋室入口应该在后院送货区附近。
耳麦自"国王"的通讯后一直静默。章明远不确定林雨晴是否真的背叛了他,也不确定这次会面是不是陷阱。但父亲留下的线索指向这里,他别无选择。
绕过监控摄像头,章明远跟随一辆送货卡车混入后院。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厨房传来的食物香气与垃圾箱的酸腐味。在堆满箱子的角落,他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木门,上面用褪色的金字写着"Échecs Royaux"——皇家棋局。
门锁是老式的,被雨水锈蚀。章明远用从咖啡馆顺来的餐刀几下就撬开了。门后是向下的石阶,黑暗中散发着霉味和木头陈年的气息。
他打开手机照明,小心下行。台阶尽头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墙上挂着历代法国棋手的肖像。最末端一幅画引起了章明远的注意——画中人是圣阿芒本人,站在棋盘前,而棋盘上的局面赫然是那个熟悉的白方优势却暗藏杀机的布局。
肖像下方有一行小字:"真正的棋手看得见三步之外的杀机。"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橡木门。章明远刚伸手触碰,门就自动打开了。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一个圆形的大厅——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王宫棋室。
大厅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棋盘,黑白方格由大理石和黑檀木镶嵌而成。四周墙壁摆满了古董棋具和奖杯,天花板上绘有星座图案,正好对应棋盘上的64格。
"欢迎,章先生。"
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到灯光下,约五十多岁,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西装。他的右手拄着一根象牙手柄的手杖,左手把玩着一枚黑色的国王棋子。
"我是这里的守护者,你可以叫我莫里斯。"男人法语口音很重,"'国王'大人告诉我你会来。"
章明远保持警惕,目光扫视着大厅。"他在哪?"
"哦,'国王'从不亲自现身。"莫里斯微笑,"但他会观看这场对局。请。"
他指向中央棋盘,那里已经摆好了初始阵型。章明远注意到棋子都是古董,象牙和乌木制成,每颗都雕刻精美。
"什么对局?"
"一场真实的棋局。"莫里斯在手杖上按了一下,棋盘四周突然升起透明的防护罩,"你赢,带走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你输,留下你的命。"
章明远走近棋盘,看到两侧各有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把精致的拆信刀。"什么意思?"
"每失去一颗棋子,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莫里斯的声音带着残酷的愉悦,"兵是小伤口,车或马是深一些的...后或者王,你知道会怎样。"
章明远这才注意到棋盘边缘有几乎不可见的凹槽——那是导血槽。这不是普通的棋局,而是一场真实的生死博弈。
"疯子。"他咬牙道。
"不,这是传统。"莫里斯纠正,"十八世纪,贵族们就这样解决争端。圣阿芒本人曾在这里下过三场血棋,全胜。"
章明远想起父亲笔记中提到的"初始之地"。原来父亲不仅来过这里,很可能也面对过同样的威胁。
"如果我拒绝呢?"
莫里斯遗憾地摇头。"那么你永远不知道你父亲留下的最后讯息。也不知道林小姐的真实身份。"
章明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黑皇后棋子。别无选择。他深吸一口气,走向白方一侧。"我执白。"
"如你所愿。"莫里斯鞠躬,坐到黑方位置。
防护罩完全闭合,发出轻微的密封声。空气突然变得凝重,章明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拿起白兵,走出第一步:e2-e4。
莫里斯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应:c7-c5,西西里防御。
棋局开始。前十几步都是常规走法,章明远全神贯注于棋盘,同时警惕着可能的陷阱。随着棋子移动,他注意到某些格子在压力下会轻微下沉——下面显然有精密的机关。
"你父亲第一次来这里是在1998年。"莫里斯一边走棋一边说,"当时他正在研究棋局中的密码模式。我们以为他只是个学者...直到他破解了'黑主教'的通讯。"
章明远将马跳到f3,同时观察对手的反应。"你们杀了他。"
"不全是。"莫里斯吃掉章明远的一个兵,示意他付出代价。章明远拿起拆信刀,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浅痕。血滴落在导血槽中,被棋盘吸收。
"'国王'欣赏你父亲的天赋。"莫里斯继续道,"但他拒绝加入我们。更糟的是,他开始开发反制算法。"
章明远想起父亲电脑中那些加密文件。他走了一步象到e2,看似防守,实则准备长易位。"林雨晴是你们的人?"
莫里斯笑了。"林小姐...是个有趣的变量。"他故意走了一步缓着,让章明远有机会吃一个黑兵,"听听这个。"
他按动手杖上的某个按钮,空中响起林雨晴的声音:"目标已安全接触,正按计划引导至巴黎。初步判断他不知情,建议继续观察。"
但这次录音更长,后面还有:"...重复,章明远对父亲的研究不知情,但可能掌握关键线索。建议允许他接触王宫棋室资料,引出'国王'。"
章明远瞳孔收缩。这是双重游戏?林雨晴在为另一方工作?
"困惑吗?"莫里斯得意地说,"真相就像这盘棋,表面一层,下面还有无数可能。"
棋局进入中盘。章明远已经牺牲了两个兵,左手掌心多了两道伤痕。但他也成功建立起攻势,黑方的王翼出现弱点。然而莫里斯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故意放弃防守。
"你父亲最后明白了。"莫里斯突然说,"权力就像象棋,真正的控制不在于棋子,而在于规则本身。'国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理念。"
章明远抓住黑方的一个失误,用车将死了黑王。"将死。"
莫里斯鼓掌。"精彩。你比你父亲更有攻击性。"他按下手杖上的按钮,防护罩升起,"按照约定,你可以拿走你父亲的东西。"
他走向圣阿芒的肖像,在画框侧面按了一下。肖像滑开,露出墙内的保险箱。输入密码后,莫里斯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章明远。
盒子里是一枚象牙白王,底部刻着微小的数字和字母。章明远立刻认出这是父亲的笔迹。
"这是什么?"
"钥匙的一部分。"莫里斯说,"与你口袋里的黑皇后配对使用。你父亲很聪明,把算法分成了两部分保管。"
章明远警觉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口袋里有——"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莫里斯脸色骤变,冲向控制面板查看监控。"她来了。"
"谁?"
"你的守护天使。"莫里斯讥讽道,迅速锁上保险箱,"从后门走,除非你想和她一起死在这里。"
章明远犹豫了一秒,但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他抓起白王棋子冲向走廊,身后传来门被撞开的声音和莫里斯的怒吼。
走廊尽头不是他进来的路,而是一段向上的螺旋楼梯。章明远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推开顶端的活板门——发现自己置身于餐厅的厨房。
厨师和服务员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章明远顾不上解释,穿过忙碌的厨房冲向后门。刚踏出门口,一声闷响从地下传来,整栋建筑都震动了一下。
爆炸!
街上行人开始尖叫奔逃。章明远被人流裹挟着前行,回头看到王宫餐厅冒出浓烟。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转过一个街角,一只手突然将他拽进小巷。章明远刚要反抗,就看到了林雨晴满是烟灰的脸。
"你活着。"她喘息着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拿到了吗?"
章明远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她。"取决于你为谁工作。"
林雨晴苦笑,从衣领里取出一个微型装置——录音器。"听听完整的版本。"
按下播放键,完整录音流出:"...建议允许他接触王宫棋室资料,引出'国王'。根据导师最后指示,章教授的反制算法可能藏在初始之地。完毕。"
"导师?"章明远皱眉。
林雨晴环顾四周,拉着他往巷子深处走。"我在国安部门的训练导师,也是你父亲的朋友。五年前他潜入'暗棋'内部,失踪前发回最后一条信息——关于你父亲的研究和'黑皇后行动'。"
"所以你不是为他们工作..."
"我在为阻止他们而工作。"林雨晴的声音带着疲惫,"但组织渗透得太深,我不能相信任何人,甚至不确定上级是否干净。所以我单独行动,利用你引出'国王'。"
章明远想起莫里斯的话。"他说'国王'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部分正确。"林雨晴拉着他转入地铁站,"'国王'是一个身份,由不同的人在不同时期担任。现在的'国王'...我们很接近了。"
地铁车厢里,章明远取出白王和黑皇后棋子。将它们底部对在一起,数字和字母组成了一个坐标:48.8566° N, 2.3522° E。
"巴黎市中心..."林雨晴查询地图,"巴黎古监狱?不,等等...是巴黎圣母院!"
章明远想起父亲曾经带他游览巴黎时,特别在圣母院前讲过一段奇怪的话:"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不是石头做的,而是信息构建的。"
"那里有什么?"他问。
林雨晴的眼睛亮了起来。"圣礼拜堂。中世纪法国国王的私人礼拜堂,也是圣殿骑士团档案的原始存放地。如果'国王'在那里留下什么..."
地铁在夏特雷站停下,他们随着人流涌出车厢。夜色已深,但巴黎的街道依然灯火通明。走向出口时,章明远突然拉住林雨晴。
"等等。"他指向站台上一个穿风衣的高大男子——那人正对着通讯器说话,目光不断扫视人群。
"组织的。"林雨晴压低声音,"他们知道我们会去圣母院。"
两人退回车厢,在最后一秒挤了出去。风衣男子注意到动静,开始朝他们走来。林雨晴拉着章明远穿过人群,快速登上向上的扶梯。
"分开走。"她塞给章明远一张房卡,"这家酒店安全。如果一小时后我没到..."
章明远抓住她的手腕。"不。这次一起。"
林雨晴惊讶地看着他,最终点头。他们手拉手跑上街道,融入巴黎夜晚的游客中。身后,穿风衣的男子和另外两个同伙紧追不舍。
塞纳河上的桥梁灯火通明,巴黎圣母院的尖顶在夜色中耸立。章明远握紧口袋里的棋子,父亲的最后一个谜题即将解开。而身后,"暗棋"组织的追兵越来越近。
在这场横跨欧亚的致命棋局中,下一步棋,将决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