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会终于在一片掌声中落幕。徐子夏几乎是第一个起身离席的，动作快得让旁边的温泠都有些诧异。
"徐老师？这么急？"温泠在后面喊了一声。
徐子夏头也没回，只含糊地应了一声，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走廊里，他脚步匆匆，几乎是跑了起来。陆科在后面叫他一起去吃饭，他充耳不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通往教师宿舍的楼梯。心，跳得又快又重，撞击着胸腔，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急切。
他停在李冬至的那间宿舍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门。‘咚咚咚’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片刻，门被拉开一条缝。
女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宽大的、印着卡通图案的棉质睡衣，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整个人像被霜打蔫了的花，透着一股病弱的憔悴。正是李冬至。
徐子夏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李冬至没来得及反应："泠姐姐，不是说叫你们先去吃饭吗？"抬头看见徐子夏紧绷的脸时李冬至显然也愣住了，微微抬起眼，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雾，显得格外朦胧脆弱。两人的目光在狭窄的门缝里交汇。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下意识地咬了咬没什么血色的下唇，迟疑地开口："哥......"
"嗯。"徐子夏几乎是立刻应声，打断了她的改口。那一声久违的"哥"，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他。什么界限，什么疏离，在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眉头紧锁。
"先进去好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外面还在下雨，走廊里有风，有点冷。"说着，他不再犹豫，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握住了李冬至露在睡衣袖子外、纤细冰凉的手腕。
李冬至本就头晕脑胀，浑身乏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更加迷糊，几乎是懵懵懂懂地、亦步亦趋地被他牵着带进了宿舍温暖的灯光下。
徐子夏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凉意。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不大的单人间，目光落在靠窗那张收拾得比较温馨的床铺（显然是李冬至的），然后很自然地将还有些晕乎乎的女孩安置在靠墙小餐桌旁的椅子上。
一连串问题如同连珠炮般，带着压抑不住的关切脱口而出：
"淋雨了？"（明知故问，但需要确认。）
"嗯。"李冬至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声音有气无力。
"难受吗？"他看着她苍白的脸。
"嗯。"她点点头，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
"量体温了吗？"他目光扫视房间，寻找体温计的踪迹。
"嗯。"她指了指书桌抽屉。
"发烧了吗？"他走过去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一个电子体温计。
"嗯。"她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问一句答一句。
"有药没？"他走过去打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小药箱。
"嗯。"她小声应着。
"知道怎么吃吗？"他检查药盒，确认是否开封。
"嗯。"她点点头。
"刚吃过药了吗？"他检查药盒，确认是否开封。
"没。"她终于多回了一个字。
问完，徐子夏心里有了底。他动作利落地从柜子里找出水银体温计（他更信任这个），用力甩了甩，确认水银柱降到最低点，然后走到李冬至身边："夹好，五分钟。"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和命令。
李冬至乖乖地接过体温计，拉开睡衣领口，笨拙地夹在腋下。徐子夏则转身去烧热水，又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只有几瓶饮料和几盒泡面。他皱了下眉，拿出两盒方便面，熟练地撕开包装，烧水壶里的水刚好沸腾。他动作麻利地煮了两碗面，还奢侈地给李冬至那碗加了个冰箱里仅剩的鸡蛋。
他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出来时，李冬至正费劲地歪着头，想看清夹在腋下的体温计刻度。
"我来吧。"他把碗和筷子放在李冬至面前，伸手去要温度计。
他看着眼前迷迷糊糊把体温计递给他、又乖乖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面的女孩，因为发烧而动作迟缓，眼神迷离恍惚，像只懵懂的小猫。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柔软情绪瞬间充盈了他的心口，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放柔了声音："还好，烧的温度不算特别高。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捂捂汗，明天应该就会好点了。"
"嗯。"李冬至低低应了一声，小口地吸溜着面条，显然没什么胃口，但大概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还是勉强吃着。
徐子夏很快吃完自己那碗面，也没急着收拾，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她小口小口、慢吞吞地吃着。她偶尔抬起迷茫的眼睛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的轻声叮嘱（"慢点吃，小心烫"），像个听话又迷糊的孩子。
等她终于放下筷子，徐子夏才起身，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准备去厨房清洗。
"下次多买点蔬菜水果放冰箱，"他一边刷碗，一边忍不住像个老妈子似的叮嘱，"不能老吃方便面知道吗？没营养，对身体不好。"
"嗯。"外面传来女孩瓮声瓮气、带着浓浓睡意的回应。
徐子夏摇头失笑。等他擦干手走出小厨房，果然看到李冬至已经趴在冰凉的餐桌上睡着了。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呼吸均匀而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
他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极其小心地弯下腰，伸出手臂，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后背，试图将她抱起来。当他的手掌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女孩睡衣下柔软纤细的腰肢时，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瞬间窜过手臂，让他像被烫到般，手臂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呼吸都乱了半拍。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手臂用力，稳稳地将轻飘飘的女孩抱了起来。她的头自然地靠在他胸前，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他抱着她，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脚步放得极轻极缓，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
为她拉好被子，仔细掖好被角，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钻进去。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床边，借着床头台灯温暖的光晕，静静地凝视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微微蹙起的眉头。他伸出手，指腹带着无限的温柔和迟疑，轻轻抚上她的眉心，试图将那小小的褶皱抚平。
"冬至，"他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镜片后的眼神暗了暗，伸手将女孩额头的碎发拢到一边，俯身落下了极为克制的一吻。
又坐了片刻，确认她睡熟了，徐子夏才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收拾好餐桌上的药盒和水杯，将垃圾带走，又把小厨房清理干净。做完这一切，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四十三分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温泠随时可能回来送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她的名声不好。徐子夏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孩，轻轻带上了宿舍的门，匆匆离开。
然而，或许是心神不宁，或许是夜色太深，他完全忘记了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把准备拿回宿舍还给陆科的那本书，落在了李冬至的书桌上，一本深奥的前沿物理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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