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晨光透过东宫书房的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舞动。萧景渊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一看便知是彻夜未眠。
他手里捏着那枚虎符,反复摩挲着。锦盒被随意地放在一旁,旁边堆着几本兵法竹简。虎符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表面刻着的老虎图案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令牌上扑出来。
萧景渊将虎符翻过来,指腹轻轻划过边缘的刻痕。眉头越皱越紧。
沈家军的令牌制式,他从小看到大,闭着眼睛都能摸出真假。可手里这枚,看着跟真的没两样,仔细一摸就不对劲了。刻痕深度不够,阴文处本该有的几处防伪暗记也没有。最明显的是,边缘处有几个细微的小气泡,那是铸造时温度没控制好才会有的缺陷,正品绝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伪造的。"萧景渊低声自语,指尖在虎符上轻轻敲击着。
沈清辞故意把这东西掉在他那里,到底想干什么?试探他?还是想借他的手,把什么脏水泼到谁身上?
他想起昨天沈清辞转身离开时那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的憋闷。那个女人,从嫁给他那天起,就没对他笑过几次,每次笑,准没好事。
书案上的檀香燃了小半截,袅袅的青烟盘旋上升,在空气中散发出淡雅却略显沉闷的香气。萧景渊把虎符扔回锦盒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来人。"他扬声道。
殿外的小太监连忙应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宣苏云瑶来侍墨。"
"嗻。"小太监不敢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萧景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他需要冷静一下,好好琢磨琢磨。沈清辞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惹事的人,尤其是这种可能牵扯到沈家军的事,她绝不会乱来。除非......她有更大的图谋。
没过多久,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苏云瑶一身素白宫装,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脚步轻盈,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殿下。"她走到书案旁,柔声轻唤,"听闻殿下昨夜没睡好,可是为国事烦忧?"
萧景渊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今天看起来格外柔弱,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嘴唇抿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换作平常,他定会心疼不已。但此刻,他心里却存了几分疑虑。
"昨夜之事,你怎么看?"萧景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苏云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太子妃姐姐许是无心之失......毕竟雨那么大,路又滑,她身上都湿透了,想来是有些狼狈,才会不小心掉了东西。"
"哦?"萧景渊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本宫倒觉得,她是有意为之。"
他突然伸手,将桌上的锦盒推到苏云瑶面前,"咔哒"一声打开了盖子。
"这枚虎符,你可认得?"
苏云瑶的目光触及虎符时,瞳孔明显地缩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萧景渊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视线快速扫过虎符,随即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双手不自觉地绞起了衣袖。
"这...这是沈家军的令牌..."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倒是识货。"萧景渊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去年秋猎的时候,你不是说对军务一窍不通吗?连弓箭都拉不开,怎么会认得军中令牌?"
苏云瑶的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眼神闪烁不定。
"殿...殿下说笑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臣妾...臣妾只是曾经远远见过...不是...是听我父亲提起过..."
她语无伦次,越解释越混乱,情急之下,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笔洗。"哐当"一声,笔洗掉在地上,里面的墨汁溅了出来,正好洒在她洁白的袖口上,留下一片乌黑的污渍。
"哎呀!"苏云瑶惊呼一声,慌忙想要去擦,却越擦越脏。
萧景渊静静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果然有问题。她的反应太反常了,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她一个深宫女子,怎么会认得沈家军的令牌?又为什么会如此慌乱?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扑通"一声响,像是有人摔倒了。
"怎么回事?"萧景渊沉声问道。
殿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撞开,秋纹端着一个托盘,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托盘上的参汤洒了半盏,汤汁顺着托盘边缘往下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秋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听闻殿下未用早膳,特意炖了参汤送来,谁知脚下一滑......"
萧景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锐利如刀:"你家主子呢?"
秋纹被他看得浑身发抖,头垂得更低了,声音怯怯的:"娘娘...娘娘一早就出宫去了。"
"出宫?"萧景渊眉头一挑,"她去了哪里?"
"去了兵部尚书府。"秋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说是...说是要商议废后之事..."
"什么?!"萧景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玉如意,"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废后之事?沈清辞竟然真的去找兵部尚书商议这个?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他?一股莫名的怒火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瞬间席卷了他的心头。
秋纹被萧景渊的反应吓了一跳,手一抖,整个托盘都掉在了地上。参汤碗摔得粉碎,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而托盘底层压着的一张纸条,也随着这个动作飘了出来,落在了萧景渊的脚边。
秋纹脸色大变,慌忙想去捡,却已经来不及了。
萧景渊弯腰捡起纸条,只见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几个字:"虎符/三皇子党羽/伪证..."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只剩下这几个模糊的字眼。
他盯着纸条上的字迹,眼神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抬起头,对外面喊道:"备轿!立刻去兵部尚书府!"
他倒要看看,沈清辞这唱的是哪一出!
萧景渊带着几个贴身侍卫,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兵部尚书府。到了门口,他甚至等不及通报,直接带着人闯了进去。
兵部尚书正在书房里陪着沈清辞喝茶,两人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卷纸,看那样式,赫然是《废后呈文》。
听到外面的动静,两人同时抬头。看到怒气冲冲闯进来的萧景渊,兵部尚书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沈清辞却显得十分镇定,她缓缓站起身,对着萧景渊敛衽一礼,语气平静无波:"殿下大驾光临,可是为了那枚虎符而来?"
萧景渊没有理会兵部尚书,目光死死地盯着沈清辞,一步步向她逼近。他身上的气压很低,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为何要试探本宫?"他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又为何与兵部尚书密谈废后之事?"
沈清辞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轻轻笑了一声。她的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因为臣妾要自由。"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殿下既心系苏姑娘,又何必委屈自己,强留臣妾在身边?何不成人之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废后呈文》,继续说道:"至于虎符..."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殿下不觉得,最想看到臣妾与沈家军扯上关系的,是三皇子吗?"
萧景渊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怒气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沈清辞,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三皇子...他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这些年来,三皇子一直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想尽办法找他的麻烦。如果沈清辞真的和沈家军私通,那无疑是给了三皇子一个最好的攻击他的借口。
难道...那枚虎符真的是三皇子设下的圈套?想挑拨他和沈家的关系?
萧景渊看着沈清辞平静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名义上的太子妃。她冷静、理智、聪慧,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胆识。
他沉默了良久,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兵部尚书站在一旁,冷汗都快下来了,却不敢说一句话。
突然,萧景渊挥了挥手,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语气疲惫地说道:"你可以走了。就当本宫没来过。"
沈清辞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放她走,微微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对着萧景渊再次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说完,她转身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计谋得逞的浅笑,然后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萧景渊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复杂难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对着兵部尚书挥了挥手:"这里没你的事了,把呈文收起来吧。"
兵部尚书如蒙大赦,连忙应了声"是",手忙脚乱地收起桌上的《废后呈文》。
萧景渊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看着沈清辞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阴霾。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去年秋猎时,苏云瑶在山林中"迷路"半日,回来时却毫发无伤,当时他只觉得她胆子大,现在想来,却有些不合常理。还有李公公那件事,当时他以为是意外,可沈清辞一提,他才觉得疑点重重。再加上刚才苏云瑶见到虎符时的过度反应...
苏云瑶的身上,似乎也藏着不少秘密。
"来人。"萧景渊低声唤道。
一个黑衣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属下在。"
"严密调查苏云瑶的所有过往,"萧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特别是她入宫前的经历,本宫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会认得沈家军的令牌。"
"属下遵命。"暗卫应了一声,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萧景渊拿起桌上的那枚虎符,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眼神深沉。不管沈清辞和苏云瑶各自有什么目的,这场游戏,已经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他,倒要看看,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