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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暗夜魅影

渡鹤桥

[正文内容]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敲过最后一响,东宫偏院的月洞门就被夜露打湿了。青石砖缝里钻出的苔藓泛着幽绿,月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筛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破碎的银网。苏云瑶住的揽月轩静得出奇,连虫鸣声都透着几分刻意的节制。

青影蜷在西墙角的老槐树里,衣袂与斑驳的树影融为一体。他眯起眼看向轩内那方透出灯火的窗棂,苏云瑶的侧影被描在糊着云母纸的窗上,正低头绣着什么,手腕轻转间银线流动,看着倒真像个安分守己的宫妃。

"不对劲。"玄风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像条吐信的蛇。他刚从东侧廊下潜行过来,靴底沾着的夜露在青砖上洇出两个浅痕。

青影没动,只用指尖在槐树干上敲了敲。三短两长,是暗卫的暗号——"哪里异常?"

"风停了。"玄风的下巴朝院里那棵石榴树努了努。那树上挂着串青铜风铃,此刻纹丝不动,可他们翻墙进来时明明有风掠过鬓角。更古怪的是那满院的迷迭香,浓得像是被人刻意泼了香料,反倒盖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窗内的剪影忽然顿了顿。苏云瑶抬起头,似乎在侧耳倾听。青影瞬间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他看见女子缓缓抬手拢了拢鬓发,皓腕上那串东珠手钏滑到肘弯,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这动作他见过无数次,每次萧景渊来,苏云瑶都会做这个娇羞又怯怯的动作。

可此刻透过窗纸看过去,那截手腕的弧度却透着说不出的僵硬。

玄风已经摸到了窗下。他用指尖蘸了点随身携带的水囊,轻轻点在窗纸最薄的右下角。水痕晕开个小小的圆,露出里面半张描金妆奁。他屏息凝神,视线缓缓上移——

"噗!"

极轻微的破空声。玄风几乎是本能地偏头,一枚绣花针擦着他的耳廓飞过,钉进身后的廊柱里,针尾还颤巍巍地晃着。那针尖泛着幽蓝,在月光下闪了闪,分明淬了毒。

窗纸猛地破开个洞,苏云瑶的脸贴在洞口,眼神亮得吓人。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柔弱?她嘴角勾着冷笑,手里还捏着半截绣绷,银线在指间绕成个诡异的圈。

"殿下的狗鼻子倒是灵。"她轻声说,声音还是那软糯的调子,可每个字都像冰碴子,"可惜,知道得太多的狗,通常活不长。"

话音未落,青影已经从槐树上扑了下来。他的短刀反握在腕间,借着下落之势直劈苏云瑶面门。可他的刀刃刚碰到苏云瑶的发丝,就见那女子身形一拧,像条滑不留手的鱼,竟从他和玄风之间的夹缝里钻了出去。

"铛!"两柄短刀在空中撞出火星。青影和玄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骇。刚才那一瞬间,苏云瑶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根本不像个连弓都拉不开的弱女子。

"看什么看?"苏云瑶站在院心的石榴树下,慢悠悠地扯下发髻里的金步摇。步摇顶端的凤凰衔珠被她捏在指间,轻轻一旋,"咔嗒"一声,竟变成了一柄两寸长的匕首。"没见过会武功的美人?"

玄风喉头滚动。他想起去年秋猎,苏云瑶在御花园"偶遇"三皇子时那副受惊吓的模样,想起她每次见了血都要晕厥的柔弱,想起她自称绣娘出身、连鸡都没杀过...原来全是假的。

"你到底是谁?"他沉声问,短刀横在胸前。青影已经绕到苏云瑶身后,两人呈夹击之势。

苏云瑶笑了。她突然抬手,将匕首掷向玄风面门。玄风举刀格挡,却听"叮"的一声,匕首竟碎成了三截,每截都带着倒刺。趁着玄风躲闪的空档,她身形一转,直扑青影!

青影到底是太子亲卫里的顶尖高手,反应极快。他侧身避开苏云瑶的掌风,反手就去扣她的手腕。可指尖刚碰到她的衣袖,就觉得一股大力涌来,竟是被她借力一推,整个人踉跄着撞向石榴树!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断。青影喉头一甜,刚想运功调息,就看见苏云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手里捏着枚透骨钉——那是他腰间的暗器!

"就这点本事?"苏云瑶歪着头笑,月光照在她脸上,映出嘴角那道极淡的疤痕。平日里总用脂粉盖着,此刻笑起来,那疤痕就像条小蛇,在她脸上活了过来。"萧景渊的暗卫,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她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朝后退去。青影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玄风已经绕到她身后,三枚毒针正对着她的后心。

"别动。"玄风的声音冷得像冰,"再动一下,这透骨钉就扎进你的心脉。"

苏云瑶果然不动了。她缓缓举起双手,脸上又露出那种柔弱的表情,眼眶甚至微微泛红:"两位大哥饶命...我...我只是害怕...我..."

"少装蒜!"青影捂着胸口站起来,刚才那一撞让他气血翻涌,"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接近殿下?"

苏云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她的肩膀轻轻颤抖,像是真的吓坏了。可青影和玄风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那颤抖的频率均匀得像钟摆?

"我..."苏云瑶抬起头,眼泪恰好滑落,"我只是个被人摆布的棋子...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她突然动了!不是往前逃,而是猛地朝玄风撞去!玄风没料到她会自投罗网,下意识地收了手。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苏云瑶反手一扬,撒出一片白色粉末。

"迷药!"青影大喊,立刻屏住呼吸。可已经晚了,那粉末无孔不入,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手脚发软。玄风也好不到哪里去,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墙上。

苏云瑶冷笑一声,转身就往院外跑。她的速度快得惊人,裙摆在夜风中划出残影。月光下,青影恍惚看见她腰间闪过一抹银光,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拦住她!"玄风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摸出腰间的信号弹就想点燃。可他的手刚抬起,就听见"咻"的一声,一支短箭射穿了他的手腕!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半面墙。青影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看见两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手里都握着同样的短弩。他们看都没看青影和玄风,径直追着苏云瑶去了。

"咳咳..."青影捂着胸口咳嗽,每咳一下都牵扯着肋骨生疼。他爬过去扶住玄风,"怎么样?能走吗?"

玄风的脸色惨白如纸,手腕上的伤口黑紫一片,显然箭上有毒。"先别管我..."他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竹筒,"把这个交给殿下...苏云瑶腰间...有狼形玉佩..."

青影接过竹筒,里面是玄风趁乱从苏云瑶房里摸出来的东西。他还想说什么,就看见玄风的头一歪,晕了过去。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青影背起玄风,踉踉跄跄地往东宫正殿走。梧桐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混着额角的血水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他想起苏云瑶最后那个冷笑,想起那枚泛着幽蓝的绣花针,想起那两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

这东宫,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萧景渊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他昨晚几乎没睡,桌上摊着暗卫送来的关于苏云瑶的卷宗,上面记载着她入宫前的种种经历——江南绣娘,父母双亡,被选入宫后分配到长乐宫当差...一切都合情合理,却又处处透着刻意。

"进来。"他揉了揉眉心,把卷宗合上。

门被推开,青影踉跄着走进来,身上的黑衣沾满了血污。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那个竹筒举过头顶:"属下无能,请殿下降罪!"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认得青影,那是暗卫营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能把他伤成这样的,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怎么回事?玄风呢?"

"玄风他..."青影的声音哽咽,"中了毒箭,正在偏殿抢救。苏云瑶...跑了。"

"跑了?"萧景渊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几步走到青影面前,一把夺过竹筒,"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影低着头,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苏云瑶的武功,那枚淬毒的绣花针,碎裂的匕首,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还有玄风最后提到的...狼形玉佩。

"狼形玉佩..."萧景渊的手指攥得发白,骨节咔咔作响。他猛地想起三个月前,三皇子府上也丢过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当时三皇子还为此大发雷霆,说是什么祖传之物,丢了会招来血光之灾...

原来如此。

他一直以为苏云瑶是三皇子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是三皇子的人!那些柔弱,那些娇羞,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全都是装的!

"殿下。"青影抬起头,脸色苍白,"竹筒里的东西,是玄风从苏云瑶房里找到的。"

萧景渊深吸一口气,打开竹筒。里面没有密信,没有账本,只有一缕头发。乌黑的发丝被红绳系着,打了个特殊的结——那是南疆巫蛊里的同心结,据说能让中蛊者对下蛊人言听计从。

他的手猛地一抖,头发飘落在地。他想起每次苏云瑶为他研墨时,总会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想起她亲手绣的荷包,他一直带在身上;想起她喂他喝的安神汤,他喝了整整半年...

"呕——"萧景渊突然弯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一直以为自己掌控着全局,却没想到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殿下!"青影吓了一跳,连忙想上前搀扶。

"滚开!"萧景渊猛地推开他,眼睛红得吓人。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书架上,一排排竹简哗啦啦地掉下来,砸在他脚边。其中一卷滚到他面前,封面上写着"沈家军布防图"...

沈清辞。

那个女人,从嫁给他那天起就冷若冰霜。她说"陛下登基之日,便是臣妾请废之时",她说"离开这座困不住凤凰的金丝笼"...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故意把那枚假虎符掉在他面前,故意去兵部尚书府商议废后之事,故意...提醒他!

而他呢?他把她的提醒当成挑衅,把她的冷漠当成怨恨,把她的智慧当成心机...

"哈哈哈..."萧景渊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想起沈清辞在兵部尚书府转身离去时那个浅笑,想起她说"最想看到臣妾与沈家军扯上关系的,是三皇子",想起她说"殿下既心系苏姑娘,又何必委屈自己"...

原来,最傻的人是他。

"青影。"萧景渊突然停止了笑,声音平静得可怕,"传我命令,封锁东宫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彻查所有与苏云瑶接触过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去...请太子妃来见我。"

青影愣住了:"殿下...现在?"天刚蒙蒙亮,太子妃应该还在休息。而且,殿下不是一直...不待见太子妃吗?

"现在。"萧景渊的声音不容置疑,"告诉她,本宫...有话问她。"

青影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下。书房里只剩下萧景渊一个人,他缓缓蹲下身,捡起那缕乌黑的头发。发丝冰凉,带着淡淡的迷迭香味,跟苏云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想起昨夜苏云瑶站在石榴树下的模样,想起她嘴角那道疤痕,想起她眼底的冷漠和嘲讽...原来,他从未真正认识过那个女人。

也从未真正认识过...沈清辞。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景渊靠在书架上,闭上眼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场游戏,确实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不知道,当他再次面对沈清辞时,该如何开口。是质问她为何不早说?还是...跟她道歉?

萧景渊自嘲地笑了笑。他这个太子,当得可真够失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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